第一章 双生花

永庆十五年春，将军府的海棠开得泼天盖地。

我踮脚去够最高处那支并蒂海棠时，金丝软烟罗的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太后亲赐的羊脂玉镯。这是今晨梳洗时新换的襦裙，茜色云锦裁成十六破间色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百蝶穿花纹——原是照着母亲年轻时的嫁衣式样改的。

"二姑娘仔细摔着！"奶娘张着手在树下急得转圈，"今日可是您及笄的大日子......"

话音未落，墙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我倏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少年郎君懒洋洋倚在青瓦上，月白锦袍沾着几点朱砂，腰间坠着支青玉笔杆，发间还别着朵半开的芍药。

"大哥又翻墙！"我顺手将海棠掷过去，"说好要给我画及笄图的！"

顾清砚轻巧地接住花枝，指尖朱砂在花瓣上洇开一抹胭脂色："急什么？永宁公主的轿辇刚到朱雀街，礼部那群老顽固还在前厅对着《女诫》掉书袋......"他忽然顿住，目光越过我的肩头，"倒是稀客。"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呼吸陡然一滞。

垂花门下的女子裹着雪狐大氅，苍白如纸的指尖扶着青竹杖。早春的风掠过她鸦羽般的鬓发，惊起一串银铃脆响——那是我五岁时系在神药谷桃枝上的铃铛。

"二姐姐......"我下意识攥紧手中的海棠枝，花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十年未见，她眉目间竟与母亲年轻时一般无二，只是眼角多了一粒朱砂痣，像极了大哥笔下落错的墨点。

"阿岚。"她开口时带着药香的雾气，"我来取你及笄时要用的玉冠。"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个玄衣男子。那人背着半人高的紫檀药箱，腰间悬着枚青铜令牌，花纹正是神药谷的九转灵芝纹。他抬眼望来时，我心头莫名一颤——那双眼眸深得像寒潭，映着春阳却透不出一丝暖意。

"谷主亲自送清霜回来，实在......"母亲的声音自回廊传来。我转头望去，见她云鬓间的累丝金凤步摇晃得厉害，翡翠耳坠在颈侧投下幽绿的影。这是母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

突然前院传来喧哗，永宁公主标志性的金铃笑声穿透层层院落："顾清岚！你猜本宫给你带了什么贺礼？"话音未落，鹅黄身影己旋风般卷进后院，却在看见顾清霜时戛然止步。

永宁手中的锦盒"啪嗒"落地，滚出一对血玉雕的并蒂莲。她怔怔望着顾清霜眼角的朱砂痣，突然转头对我低语："你可知当年先帝驾崩前，神药谷主曾在养心殿守了三天三夜？"

我还未及反应，前厅突然钟鼓齐鸣。礼官拖长声音的唱喏惊起满树海棠："吉时到——"

母亲快步上前为我整理衣襟，指尖冰凉如雪。她在我耳边轻声道："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笑着接冠。"我这才发现她袖口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正厅香案前，父亲手中的玉冠突然映出诡异青光。我抬头时，正撞上神药谷主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袖中银光微闪，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裙角蜿蜒而上，冰凉滑腻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