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雨丝缠上窗棂时,我嗅到了血胭脂里的曼陀罗香。
菱花镜前的烛火被渗入的雨气压得低矮,跃动的光影里,少年萧景明襟前那抹石青色正在褪色。他攥着我袖口的手指节发白,淡青血管下蠕动着细小的蛊虫,在肌肤表面拱起蜿蜒的丘壑——那是试药人独有的"千机纹"。
"阿岚..."他喉间滚出的气音带着药涩,"西角门的莲..."
檐下铁马突然齐鸣。瘸腿雀儿青铜翎羽扫过雨帘,凝固的冰针簌簌坠落,在青砖地拼出漠北祭坛的星图。我望见图中天枢位亮着点朱砂,正是我此刻眼尾渗血的位置。
冰棺少女的冷笑自梁上传来。她足尖勾着雪青丝绦倒悬而下,漆黑如墨的朱砂痣突然裂开,钻出只金翅蛊虫:"好阿姐,你猜这莲池底下埋着什么?"
少年突然暴起将我护在身后。他脊背的衣料被蛊虫顶破,凤凰纹的羽尖渗出血珠,在空中凝成把青铜匕首——正是二十二岁萧景明在漠北剖心的凶器!
"戌时三刻..."
他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淡青色血瀑喷溅在菱花镜面,"要去看莲..."
镜中忽然显出诡异画面:西角门的莲池在暴雨中沸腾,锦鲤翻着肚白浮出水面,每片鱼鳞都刻着承明三年的日期。池底沉着具青铜棺,棺盖缝隙里探出的雪青丝绦,正系着永庆帝的玉玺!
瘸腿雀儿俯冲撞破窗纸。翎羽挟裹的雨珠在妆台凝成沙漏,流沙间浮现母亲的身影——她正在胭脂盒夹层涂抹蛊卵,朱砂混着金翅雀骨粉,绘出朵将开未开的并蒂莲。
"当年你嫌这胭脂太艳..."少年呕出口混着蛊虫的血,"我换了九十九味药..."
他指尖抚过我染血的朱砂痣,那些淡青色的蛊虫突然温顺,"想镇住你命里的煞..."
冰棺少女的冰刃破空而至。我旋身将少年扑倒,累丝金凤簪迎刃而上,簪头的东珠突然炸裂——
"咔嚓!"
时空在珠光中碎成万千镜片。每块碎片都映着残酷真相:
承明三年暴雨夜,少年萧景明为救我私放药人,被神药谷主抽断三根肋骨;
永庆十二年冬,他在漠北寻金翅雀翎羽,冻僵的手指埋进雪地;
昆仑墟终战那日,枯骨捏碎的婚书里夹着朵风干莲瓣,瓣上写着"戌时三刻"...
"阿姐心软了?"
冰棺少女的指甲掐入我肩胛,漆黑朱砂痣里爬出的蛊虫正啃食青铜翎羽,"那就看看这个——"
她掀开袖口,腕间缠着条狰狞伤疤。当我的血滴在疤痕上时,幻象骤现:三十年后将军府废墟中,枯骨萧景明正用肋骨雕琢莲簪,每刀都刻着星轨。而那些碎骨屑,正是我此刻妆奁里的胭脂粉!
少年突然握住我执簪的手。他心口的青铜匕首嗡嗡震颤,凤凰纹渗出淡金色的光:"阿岚,改命要趁..."
"噗嗤!"
冰棺少女的冰刃贯穿他咽喉。飞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星子,其中一颗正巧落入胭脂盒——曼陀罗香暴涨,盒中朱砂突然活过来,顺着我的指尖爬上小臂,凝成新的凤凰纹。
"现在你们一样了。"冰棺少女舔舐刃上血,"都成了蛊鼎。"
瘸腿雀儿发出泣血般的哀鸣。它残缺的右翅扫过妆台,青铜翎羽在菱花镜上刮出星火。镜面熔化的铜液裹住少年逐渐冰冷的躯体,将他铸成尊栩栩如生的青铜像——唇角含笑,掌心朝上,托着朵未雕完的石青莲。
雨幕外传来打更声。我攥碎胭脂盒,九十九味药香凝成红线缠上青铜像的手指。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那些红线突然绷首,另一端连着西角门沸腾的莲池。
"戌时三刻..."
青铜像的唇突然翕动,淡青色血泪滑落,"池底有你要的答案。"
冰棺少女的狂笑震碎屋瓦。她踏着雪青丝绦跃入雨幕,漆黑如墨的朱砂痣在虚空留下道裂痕:"阿姐,我在焚心劫等你!"
我背起青铜像走向西角门。瘸腿雀儿的翎羽在身后铺成星路,每一步都落下带血的蛊虫。莲池畔的垂柳突然无风自动,柳条抽打处浮出块石碑,碑文正是母亲笔迹:
"以子之眸,饲母之蛊。"
池水在此刻分开。青铜棺盖上的雪青丝绦突然飞射而来,缠住我新生的凤凰纹。当棺盖掀开的刹那,我望见棺中景象——
永庆帝的玉玺压着幅未绣完的嫁衣,衣襟处并蒂莲的蕊心,嵌着萧景明当年寻来的金翅雀翎羽。而嫁衣之下,九百九十九封未寄出的信笺正在蛊虫啃噬间显形,每封落款都是"戌时三刻"。
青铜像突然碎裂。少年残留的沉香气息裹住我跃入棺中,淡青色的血与池水交融,在玉玺表面蚀刻出时空秘径。当窒息感达到顶点时,我听见三十年后漠北的风声里,枯骨萧景明正在哼唱:
"莲开两生劫,朱砂烬相思..."
棺底突然透进天光。我浮出水面时,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是二十二岁的萧景明,他枯朽的指尖捏着朵石青莲,心口插着那柄青铜匕首。
"阿岚,"他喉骨摩擦出沙哑的笑,"这次的莲...开得可好?"
我腕间的凤凰纹突然灼烫。池水倒映出惊心画面:少年萧景明咽气的刹那,我眼尾朱砂痣里钻出的金翅蛊虫,正顺着雨丝爬进冰棺少女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