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畜的终点是另一个职场
谢必安最后的意识，是电脑屏幕上“方案终版108.0”的刺眼白光。手指僵在F5键上，心脏撕裂般的剧痛吞噬了一切。身体轻飘飘浮起，甚至没力气看一眼工位上冷却的咖啡和倒下的躯壳——在PPT地狱里猝死，社畜的终极耻辱。
脚触冰凉石板。睁眼是巨大诡异的“幽冥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大厅。穹顶幽暗虚空翻涌，地面青黑石板渗出惨绿微光。空气混杂陈年线香、霉味和铁锈气。低沉的嗡鸣无处不在，像亿万台老服务器哀鸣，沉甸甸压在所有魂体上。
无数半透明亡魂沉默流淌，汇向散发幽光的柜台。柜台后的鬼差穿着八十年代干部装，人手一个平板，屏幕蓝绿光映着浮肿疲惫的脸。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判着流程。
谢必安低头，魂体还穿着洗得发灰的职业套裙，胸前那块深褐色咖啡渍像耻辱烙印。她抬手，手指却穿过半透明布料。
“谢必安！”冰冷电子音砸来。柜台后鬼差顶着油腻地中海，乌黑眼袋垂到颧骨，制服皱如咸菜。他眼皮未抬，干瘦手指划拉着裂屏平板：“过劳性心源性猝死。阳寿未尽。符合‘社畜补偿条款’。”
平板滋滋作响，电子音继续：“补偿方案：冥府引魂科实习岗。实习期三月。期满考核合格方可参与轮回投胎摇号。福利：包住（骨灰盒公寓八魂一间），不包吃（香火自理）。工作强度：参照阳间996。有问题吗？”
骨灰盒？996？自己挣香火？这算哪门子补偿？！积压的怨念轰然炸开！谢必安一步上前，几乎趴上柜台，声音尖利如锈锯：“实习？考核？包五险一金吗？！加班费按什么算？！冥府最低香火标准多少？！节假日三倍有没有？！食堂管饭吗？！香辣味孟婆汤管够吗？！骨灰盒是精装吗？带薪年假几天？！年终奖发几个月？！” 连珠炮般的问题响彻大厅，附近麻木亡魂迟缓侧目。
地中海鬼差的脸瞬间崩裂！平板滋啦乱闪，浑浊眼珠瞪得滚圆，充满极致错愕与呆滞。
死寂三秒。
鬼差猛吸一口冷气，手指泄愤般狂划平板。屏幕疯狂闪烁后，电子音带着短路杂音响起：“问题…刁钻…符合…‘特殊人才（泥石流型）’…建档标准…引魂科…底层临时工…即刻上岗！”
“啪嗒。”一块刻着【引魂科-临时工-谢必安】的冰冷黑木牌掉在柜台。木牌边缘缠绕稀薄绿烟。不容抗拒的拉扯感袭来，景象扭曲飞逝。
再落地，阴间浓度爆表。狭窄走廊深不见底，两侧黑岩斑驳，布满湿滑青苔，腥锈气扑鼻。壁上惨绿油灯如鬼火，仅照亮方寸之地。面前朽烂木门挂着暗红木牌：【引魂科·临时工办事处·柒号】，“柒”字似在滴淌粘稠暗红。
推开门。霉味、劣质纸灰味、电子元件焦糊味混合的浊气呛魂。房间如杂物间，唯一光源是角落一台奇丑机器——墨绿外壳布满污痕，铜管锈蚀，仪表盘闪着诡谲红光。顶部烟囱“滋滋”喷吐稀薄惨绿烟雾，散发硫磺与焦塑料恶臭。机器内部“嗡…咔…滋啦…”喘息着，间歇喷出更浓毒烟。污秽托盘旁，是张摇摇晃晃的油腻破桌。桌后旧藤椅深陷着一个“人”：浑浊古旧长衫，污秽瓜皮帽压得极低，只露一只干枯鸟爪般的手，正用磨亮骨签慢条斯理剔着另一只手上长得打卷、布满黑垢的指甲。剔一下，停三秒，时间仿佛凝固。
“引魂科临时工谢必安，报到。”谢必安举起木牌。
剔指甲动作微顿。瓜皮帽一帧帧抬起。帽檐下是张橘皮般皱巴的脸，深陷眼窝里嵌着两颗浑浊黄眼珠。目光扫过谢必安，在她胸前咖啡渍上停顿半秒，眼底掠过一丝倦怠的讥诮。“哦……”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拖着长尾音，“泥…石…流…型…的…桌…上…册…子…自己…看…任务…来…吐单…子…拿…了…滚…别…碍…眼…”脑袋重新垂落，继续永恒的剔指甲。
谢必安强忍浊气，走到破桌前。油腻桌面上是本霉味草纸册子：《冥府引魂科临时工作业规范（试行版·严禁外泄）》，字迹鬼画符。
“滋——咔咔咔咔——噗嗤！”墨绿机器骤然垂死尖啸！烟囱狂喷浓稠绿烟，瞬间吞没半个房间！恶臭刺鼻！剧烈抖动中，肮脏托盘“啪”地吐出一张泛惨绿荧光的纸条。
墨黑字迹浮现：
＞ **引魂令（甲字柒等）**
＞ **目标：张秀兰（女）**
＞ **地点：阳间·市第三人民医院·急诊观察室·3号床**
＞ **时限：半个时辰**
＞ **备注：魂体极度不稳，濒临逸散。引渡需极度轻柔。**
“还…愣…着…？”砂纸声不耐响起，“墙…角…钩…子…拿…上…快…滚…”
桌角阴影里扔着根三尺乌沉细棍。谢必安抓起这简陋“勾魂索”，顶端带倒刺的黑钩冰凉刺骨。她抄起纸条，冲出牢笼。踏出门刹那，木牌绿烟骤亮！强大牵引力攫住她，景象化作混沌流光！
消毒水、血腥、汗味与绝望气息混合的重拳砸来！急诊室灯光惨白，仪器尖鸣、脚步匆促、压抑啜泣交织。3号床在角落。心电监护仪上，微弱的绿波正拉成绝望首线！刺耳长鸣炸响！“妈——！”家属撕心哭喊！
一缕稀薄到近乎透明的白雾，从老人唇间溢出！剧烈颤抖，边缘疯狂崩解，眼看湮灭！
“别散！”谢必安魂体猛扑！勾魂索乌木棍顶端黑钩，轻如触雪般点向雾气！棍身微不可察的乌光一闪！崩散的雾气瞬间停滞！被无形柔力包裹收束，“粘”在钩尖！惊恐无声传递。
“跟我走！”谢必安声音穿透哀鸣，不容置疑。她紧握棍身，感受那缕新魂微弱“心跳”，拖着比纸还薄的魂体冲向走廊尽头阴影！阴影里，一道散发阴冷气息的灰色漩涡悬浮。她一步踏入！
阴间霉味香烛气取代消毒水。眼前是“新魂登记处”幽暗长廊。望不到头的亡魂长河无声流淌，空洞麻木的眼神汇成死寂之海。谢必安拖着虚幻蓝布褂轮廓的老太太魂体（脸上凝固极致惊恐），艰难穿行。咖啡渍显眼，引来麻木注视。勾魂索微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稳定。
挤到队伍前端。石门旁侧门，斑驳长桌后，坐着个穿深青精良汉服、玉簪挽发的年轻女子。她正低头，手指在幽蓝平板屏幕上高效点击，数据流飞滚。
“引魂科临时工谢必安，交任务。新魂张秀兰，魂体极度不稳濒逸散，己初步稳定。”谢必安微喘，放下残留绿光的引魂令，小心递上钩尖颤抖的稀薄雾气。
汉服女子抬头，脸清秀，眼神却淬冰般锐利。她点灭引魂令，平板同步。目光如针扫过脆弱魂体：“能量低于临界，意识混沌度破安全值。引渡遇高强度负面冲击？”
“家属恸哭，刚离体。”谢必安手心冰凉。
女子抽出一张散发微白冷光、触感如冰流的半透明表格，奇异符文流转。“姓名，生辰八字，籍贯，死因，填。”指令冰冷。
钩尖魂体剧烈颤抖！虚幻脸上扭曲出极致恐惧！向后猛“缩”，魂体边缘再现崩解！
“大娘！张秀兰大娘！”谢必安急蹲，视线平齐，声音温和带哄骗急迫：“别怕！登记完就能休息！喝汤！热乎孟婆汤！管够！还有…香辣味的！”
“香…辣…？”浓烈恐惧被撕开一丝缝隙。
“对！香辣味！喝完浑身暖！”谢必安斩钉截铁。
魂体颤抖稍缓，抗拒略抑。一只几乎透明的手颤抖伸向发光表格。指尖触碰“纸面”，符文加速流转组合。
汉服女子冷眼旁观，符文稳定成记录。平板一点，表格化流光没入。她抬眼：“下一个！” 柔和力量卷走魂体，没入门内光芒。
谢必安长吁，魂体疲惫。转身再次挤过亡魂长河。办事处破门竟显“亲切”。
推门。绿烟、霉味、机器喘息依旧。瓜皮帽老鬼剔指甲永恒。
谢必安靠回乌木棍于墙角，只想“坐”下。
“滋——咔咔咔咔——噗嗤！” 机器垂死嚎叫更剧！浓稠如沥青的惨绿毒烟狂喷，吞没房间！恶臭中竟夹杂一丝铁锈血腥气！
谢必安心沉。屏息忍呛，绿烟中一把抓住新吐出的、绿光刺眼纸条！
猩红如血的字迹蠕动浮现：
＞ **引魂令（甲字柒等）**
＞ **目标：李守仁（男）**
＞ **地点：阳间·城南区·老槐树胡同34号·西厢房**
＞ **时限：三个时辰**
＞ **备注（血字，散发危险气息）：魂体滞留阳间逾百年！怨念深重，化为厉鬼（丙字肆等）！极度危险！强制征召执行！**
**李守仁！**
三字如裹冰闪电劈入魂体！撕裂阴霾，拽回前世记忆！
108版PPT地狱！电话那头油腻倨傲的声音：“小谢啊，方向不对，调性不够，冲击力不足。按新意见重做！明早九点我要看到！” 胸前咖啡的灼痛！心脏撕裂！眼前永黑！
前世猝死的不甘、被践踏的屈辱、荒诞命运的狂笑、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亢奋——在她魂体内轰然炸开！
惨绿光与呛魂烟中，她捏着血焰燃烧般的任务单，手指扭曲。嘴角，缓慢扯开，勾出冰冷无温的弧度。
“李总……” 声音如九幽寒冰摩擦，穿透噪音。她抬头，眼底冰冷火星噼啪炸裂，映着猩红名字。指尖拂过魂体胸前那块顽固、耻辱的咖啡渍印痕。
“阳间房租水电，您这老赖……该结清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