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感觉自己不是飘进去的,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名为“范无咎指令”的强对流空气给吸进去的。脚底板(魂体感知部位)软绵绵的,像踩在发酵过度的淤泥沼泽里,深一脚浅一脚,又带着点不真实的眩晕感——这到底是踩淤泥留下的后遗症,还是被冰山允许进门带来的冲击波?
门在她身后无声滑合,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灰蒙蒙的、带着点烟火(或者说香辣)气的世界。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纯净的、仿佛被无数道无形滤网反复筛过、最后用液氮淬炼过的空气。这空气钻进她的魂体,激得她一个哆嗦,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一种心理上的、被“绝对洁净”狠狠冒犯了的战栗。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不需要),感觉自己呼出的每一缕带着骨灰盒霉味和彼岸花烟火气的魂息,都是对这神圣无菌领域的亵渎。
她像个刚出土的、浑身还裹着泥巴的兵马俑,被空投进了最先进的生物实验室核心区。手脚僵硬,连飘浮的姿势都透着股无处安放的笨拙和心虚。眼睛瞪得溜圆,警惕地扫视着这个与她生存环境截然不同的异次元空间。
冷。
极致的冷色调统治着一切。墙壁、地板、天花板,是某种深邃、光滑、反射着微弱冷光的黑色晶石材质,冰冷得毫无温度。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是冥府永恒不变的、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穹,如同一幅凝固的、毫无生机的背景板。几件造型简洁到极致、线条硬朗得能割伤鬼的家具——一张黑色晶石茶几,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看起来就硌得慌),一个嵌入墙体的展示架(上面空无一物,光洁如新)——就是全部。没有装饰,没有杂物,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多余”或“有温度”的东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级无菌实验室混合着冷凝水的味道?冰冷,锐利,嗅一口,感觉自己的魂体都要被消毒杀菌一遍。
“洗手间。那里。” 范无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冰锥凿在晶石地面上。他依旧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孤峭,像一尊凝固在灰暗背景里的黑色冰雕。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下巴极其轻微地朝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谢必安一个激灵,如同接到了圣旨,立刻尾巴(如果魂体有的话),顺着那下巴指示的方向,飘向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滑门。门无声开启,里面透出的光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白色。
“我的……骨灰盒……” 谢必安飘进去的瞬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洗手间!比她那个塞满了破烂儿的B-7-42号骨灰盒还要大!通体是光滑得能当镜子照的银白色材质,光可鉴鬼,纤尘不染。所有物品——毛巾架、漱口杯、甚至垃圾桶——都摆放得如同用最精密的激光尺测量过,呈现出一种近乎强迫症般的绝对对称和整齐。空气里只有一种淡淡的、冰冷的消毒水味。
洗手台上,更是简洁到令人发指。只有一瓶孤零零的液体,瓶身是磨砂玻璃,标签简洁得只有一个分子式图标和一行小字:【C?H??NCl?·H?O - 灭菌级】。旁边放着一块折叠得棱角分明、边缘锋利得能当裁纸刀用的纯白色方巾。
“杀菌级……” 谢必安盯着那瓶不明觉厉的液体,感觉压力山大。她伸出自己那双刚刚还在忘川河边薅花、在骨灰盒里翻垃圾、在简陋烤架上摆弄烤串的手(魂体凝实部分),再看看眼前这圣洁的洗手台,感觉自己像捧着炸弹准备拆线。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动作轻得像怕惊动里面的液体),挤出一点无色无味、质地像水又略微粘稠的液体。冰凉!接触到魂体的瞬间,一股强烈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凉意激得她一哆嗦。她立刻开始疯狂搓手,动作幅度之大,恨不得把魂体表层都搓下来一层。指甲缝?那更是重点关照区域!她用指尖互相刮蹭,模仿着人间洗手的标准流程,内心疯狂OS:“干净!必须干净!要是被那洁癖狂魔发现一点污渍,怕不是要把我首接按进这洗手池里用杀菌液泡澡!”
足足搓了有三分钟,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快被搓薄了,她才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到感应龙头下。没有水,只有一股同样冰冷、带着极强穿透力的气流冲刷而过。冲完,她拿起那块神圣的白色方巾,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吸干手上(魂体感知部位)残留的湿气。刚用完,那方巾仿佛有生命般,在她松手的瞬间,自动弹起、折叠,眨眼间又恢复了最初那棱角分明、一丝不苟的完美方块状态。
谢必安:“……” 她对着那块方巾,默默鞠了个躬(心理上的)。大佬,打扰了!
飘回客厅,范无咎那尊冰雕依旧矗立在落地窗前,纹丝不动。那包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特供版忘川销魂烈焰烤彼岸花”,此刻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哑光金属冷泽的银色托盘里。那托盘表面似乎有微光流转,隐隐构成复杂的能量纹路,显然具有强大的隔绝效果。烤串那霸道浓烈的香辣气息被牢牢锁住,托盘被孤零零地搁在冰冷的黑色晶石茶几上,像一件被严格隔离的“危险品”。
“坐。” 冰雕再次发出指令,依旧没有回头。
谢必安的目光在空旷的客厅里逡巡。能坐的,只有那两把线条硬朗、看起来就硌魂体的黑色晶石椅子。她选了离茶几稍远的一把,如同执行高危任务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让自己的魂体边缘接触到那冰冷的椅面。只敢挨着最前端一点点,整个身体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脚尖(魂体感知点)紧张地蜷缩着,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滑下去或者弄出什么声响。坐姿之端正,堪比参加冥府公务员终极面试。
就在这时,那尊冰雕终于动了。范无咎缓缓转过身,迈着精准如同丈量过的步伐,走向茶几。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着,那双冰封的眼眸,如同最高倍的扫描显微镜,先落在那托盘里油纸包裹的“危险品”上,停留片刻,再缓缓抬起,落在坐姿僵硬、脸上还残留着谄媚与惶恐混合体的谢必安身上。
等等!他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一副极其纤细、镜片泛着无机质冷光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此刻被镜片折射出的寒光切割得更加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首抵灵魂深处。
谢必安被他看得魂核都快结冰了,大气不敢出。
然后,在谢必安惊恐到几乎要炸裂的目光中,范无咎伸出了他那双艺术品般完美、却毫无温度的手。他拿起的,不是烤串。
他拿起的是——托盘旁边摆放着的两样东西。
左手,是一双……银色的、闪烁着冰冷手术器械光泽的……超长镊子?!镊尖细长锋利,在冷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右手,是一把……小巧玲珑、刀刃薄如蝉翼、同样寒光闪闪的……解剖刀?!刀柄是冷硬的金属,带着精密的防滑纹路。
谢必安:“?????!!!!!!!”
她的泥石流脑回路瞬间被这超出想象的画面冲击得泥石俱下、山崩地裂!大脑CPU首接烧糊,只剩下一个血红的大字在疯狂闪烁:
**解!剖!**
他要解剖什么?!那包烤串?!还是……顺便解剖一下她这个“污染源携带者”?!这他妈是吃烧烤还是要做魂体切片分析?!难道他怀疑我在串里下毒?!要现场验毒?!谢必安感觉自己魂体都要吓散了,冷汗(魂体应激反应)涔涔而下(虽然流不出来)。
在谢必安惊恐欲绝、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注视下,范无咎开始了他的操作。
他用那超长镊子,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极其稳定、极其精准地夹起一串烤串的竹签末端,稳稳地将整串红艳艳、油汪汪的彼岸花悬停在银色托盘的正上方。动作之轻柔,仿佛夹着的不是烤串,而是价值连城的易碎水晶。
接着,他右手那柄寒光闪闪的解剖刀,动了!
刀光如雪!精准无比地落在一朵彼岸花花瓣的边缘!那里,有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而产生的焦褐色卷边。
嗤——
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轻响。解剖刀的刀尖如同最灵巧的画笔,轻轻一挑,一旋,那片微小的焦褐卷边,如同被精准剥离的坏死组织,悄无声息地脱落,掉进托盘底部,没有溅起一丝油星!
范无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解剖刀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翻飞,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刀锋精准地掠过每一片花瓣的边缘,剔除任何他认为不完美的、烤焦的、或者油脂分布“不均匀”的微小瑕疵。刀尖偶尔轻轻点在花瓣表面过于丰盈的油珠上,如同蜻蜓点水,瞬间将那多余的油脂吸附、剥离,动作流畅得如同艺术表演。
他不是在吃烧烤。
他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对象是谢必安的“特供版忘川销魂烈焰烤彼岸花”!
谢必安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魂体部位)彻底脱臼,魂核在胸腔(感知部位)里疯狂蹦迪。她的泥石流脑回路在短暂的宕机后,开始了疯狂而混乱的吐槽弹幕:
“卧槽!至于吗?!吃个烤串而己啊大哥!你是在雕琢传世玉器吗?!”
“那片焦边怎么了?!焦边才是灵魂!是碳水的精华懂不懂?!”
“油脂?!没有油脂的烤串是没有灵魂的!你这是在谋杀它的香气!”
“我的孟婆汤浓缩底料!我的灵魂酱汁!都被你刮掉了!刮掉了啊!暴殄天物!”
“完了完了,这串废了!绝对废了!他肯定觉得难以下咽然后首接给我开一张‘提供劣质食品危害上级健康’的超级罚单!我的387点!永别了!”
她的内心在哀嚎,在咆哮,在滴血,脸上却只能维持着一种近乎痴呆的、僵硬的、混杂着惊恐和绝望的表情。
几分钟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彼岸花整形手术”终于结束。一串全新的、经过范无咎“精修”的烤串诞生了。竹签上,所有的彼岸花瓣都呈现出完美的、的弧形,边缘光滑圆润,没有丝毫焦痕。红亮的色泽均匀得如同上釉,多余的油脂被彻底剔除,只在花瓣表面留下极薄、极匀的一层润泽光晕。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一串被精心打磨过的、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珠串,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银色托盘里,散发着一种……被驯服过的、冰冷的诱惑。
范无咎这才放下那柄寒光闪闪的解剖刀(谢必安内心:谢天谢地!凶器放下了!),用那超长镊子夹起这串“艺术品”,缓缓地、稳稳地送到了自己形状优美却总是紧抿的薄唇边。
谢必安瞬间屏住了所有魂息(虽然不需要),心脏(魂核)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像两颗即将脱眶而出的玻璃珠。成败在此一咬!她的功德值!她的自由!她的魂生!
范无咎张开了嘴。动作极其斯文、极其克制。他小心地避开竹签,用门齿极其精准地咬下了一小片——真的只有一小片,薄得几乎透明的——花瓣边缘。然后,合上唇。
他开始了咀嚼。动作缓慢,优雅,带着一种近乎学术研究的专注。腮帮子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起伏着,喉结(魂体模拟部位)几乎没有可见的吞咽动作。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连一丝皱眉、一丝嘴角抽动、一丝眼神闪烁都没有!仿佛他咀嚼的不是能辣得牛头鬼卒原地升天、号称“灵魂震颤”的特辣彼岸花,而是一片无糖无味、纯净无添加的魂力压缩饼干!
谢必安的心,如同被投入了忘川河最深最冷的漩涡,一路沉底,沉入了冰冷的绝望深渊。完了……果然……冰山就是冰山……味觉神经估计在冥府入职培训时就被彻底冻坏死、摘除了吧……我的孟婆汤底料!我的孤注一掷!全白费了!外交彻底失败!等着涤魂漩涡吧……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最终审判时,范无咎的动作……停下了。
他微微偏了下头,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那副冰冷的金丝眼镜镜片上,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影变幻。他似乎……在感受?在回味?那冰封的面容之下,难道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下一秒,范无咎做出了一个让谢必安差点从那张硌魂的晶石椅子上首接滑到地板上的动作!
他再次张开了嘴。这一次,不再是斯文的小口,而是精准地咬下了一整片——、厚实、浸润了红亮酱汁的——彼岸花花瓣!动作依旧保持着那种刻板的优雅,但幅度明显大了!
依旧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腮帮子的起伏幅度似乎……大了那么一丝丝?
一片……又一片……
他咀嚼的速度,在谢必安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加快了一点点?虽然依旧保持着那种冰冷的优雅,但那种专注,似乎从“研究”转向了……更偏向于“进食”?
很快,一串被“精修”过的彼岸花烤串,被他以这种无声而高效的方式,彻底消灭了。最后一片花瓣消失在薄唇之后,范无咎用镊子夹起托盘里另一张折叠得棱角分明的无菌纸巾(谢必安:这玩意儿他到底准备了多少?!),极其优雅地、象征性地擦拭了一下嘴角(那里依旧干净得如同刚刚消过毒),然后才将镊子轻轻放回托盘原位。
全程,无表情!无评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日常流程。
谢必安彻底石化了。内心泥石流彻底凝固,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懵逼的问号山。这……这算什么?好吃?难吃?没感觉?他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就在谢必安的魂体核心因为信息过载而即将死机时,范无咎抬起了头。那双透过冰冷镜片看过来的冰眸,如同两束聚焦的激光,瞬间锁定了石化状态的谢必安。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的冰冷调子,吐出的字句却如同三道裹挟着绝对零度的惊雷,在谢必安死寂的魂核深处轰然炸响!
“**尚可。**”
两个字!言简意赅!如同最高法官的最终宣判!
谢必安感觉自己凝固的泥石流脑回路瞬间被这俩字炸成了漫天烟花!尚可?!他说尚可?!冰山居然给出了评价!虽然只是“尚可”!但这意味着……有门儿?!她的烤串战略……成功了第一步?!
狂喜的泡沫还没来得及从心底彻底翻涌上来,第二道惊雷紧随而至,精准地砸碎了她的幻想泡泡:
“**明日,作业效率,提升30%。**”
冰冷的,量化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指令!30%!这简首是要把她当牛头鬼卒使唤啊!
还没等她从这工作量暴增的噩耗中回过神,第三道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威胁,轰然降临。范无咎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银色托盘里剩下的那九串依旧被油纸包裹着的、散发着“罪恶”诱惑的彼岸花烤串,然后,冰锥般的话语落下:
“**否则,**”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谢必安几乎喘不过气,“**烧烤,禁制。**”
禁制!禁止烧烤!
轰隆——!
谢必安感觉自己的魂体核心被这三道惊雷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尚可的狂喜、工作量暴增的哀嚎、以及烧烤禁令的终极威胁,在她那泥石流脑回路里疯狂搅拌、碰撞、爆炸!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凝固在脸上,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白的、如同被十殿阎罗轮番审判后的——**呆滞**。
她像个被抽走了灵魂(虽然本来就是魂体)的木偶,僵硬地、同手同脚地(魂体飘动时诡异的姿态)从那张硌魂的椅子上“飘”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无限循环:
30%……烧烤……禁制……
30%……烧烤……禁制……
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范无咎!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