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引擎沉闷的咆哮和刺耳警笛的尖啸，如同地狱的挽歌，最终被一扇沉重、包裹着铁皮的巨大灰色铁门隔绝在外。当那扇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轰然关闭的瞬间，李野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声响震得脱离了躯壳，坠入了无边的冰冷死寂之中。
接着，他被带到一个更小的、只有一张破旧木桌和两把椅子、墙壁斑驳的审讯室，刺眼的台灯灯光如同审讯者的目光，首首打在他脸上，灼烧着他的眼皮和脸颊的伤口。
那个在李家坳见过的、眉间刻着深深“川”字纹的中年警察坐在对面，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压力，年轻警察坐在旁边，拿着笔和记录本，面无表情。
“姓名？”
“李野。”
“年龄？”
“十六…”
“知道为什么带你进来吗？”中年警察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却带着千钧重压。
李野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恐惧和冤屈堵在胸口，几乎要将他撑爆。
“说话！哑巴了？！”年轻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震慑！
李野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挣扎：“…电缆…是…是赵铁柱！他逼我的！是他设的陷阱！他跑了！把我扔在那儿！不是我主谋！不是我！”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控诉。
“赵铁柱？”中年警察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锐利，“证据呢？谁证明？工地上的人只抓到了你！人赃并获！电缆是你剪的，钳子是你的指纹！老孙头亲眼看见你动手！你同伙呢？赵铁柱在哪？”
“他…他跑了…我不知道…”李野的声音越来越低，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证据？他有什么证据？只有赵铁柱那恶毒的承诺和冰冷的背叛！
“没有证据，光凭你一张嘴就想推卸责任？”中年警察的声音冰冷如铁，“小小年纪，盗窃国家财产，数额不小！性质恶劣！还试图诬陷他人？！”
“我没有诬陷！是真的！真的是他！”李野绝望地嘶喊，却只换来年轻警察一声不屑的嗤笑和中年警察更加冰冷的目光。
审讯在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绝望中进行着。无论李野如何辩解，如何嘶喊，如何重复赵铁柱的名字，都如同石沉大海。
冰冷的记录本上，只留下他“认罪”的笔录和那个无法证实的、如同疯话般的“赵铁柱”。
最终，他被要求在一份印满冰冷铅字的文件上按下鲜红的手印，那黏腻的印泥和纸张冰冷的触感，像是一个屈辱的、无法洗刷的烙印，深深按在了他的命运之上。
随后，他被带离审讯室，走向拘留区。沉重的铁栅栏门一道接着一道打开，又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金属撞击声。
他被推进一个狭小的、如同水泥棺材般的监室，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监室里没有窗户，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焊着粗铁条的通风口，吝啬地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映照着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监室里己经关了西个人。李野被推进来的瞬间，几道如同饿狼般冰冷、探究、带着赤裸裸恶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一个躺在唯一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床铺”上的光头壮汉，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首划到嘴角，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他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野，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露出满口黄牙：“哟，新来的？毛都没长齐吧？犯啥事儿进来的？”
李野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哑巴？还是吓尿了？”另一个瘦高个、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的男人嗤笑着，声音尖利刺耳。
“老大问你话呢！聋了？！”旁边一个矮墩墩、满脸横肉的男人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李野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一巴掌扇在李野的后脑勺上！
“啪！”
一声闷响！巨大的力量让李野眼前一黑，耳朵里嗡鸣不止！他踉跄着向前扑倒，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剧痛伴随着一阵眩晕！温热的液体瞬间从撞破的额角流了下来！
“操！这么不经打？废物！”矮墩男人啐了一口，鄙夷地骂道。
“行了，柱子，别打坏了，细皮嫩肉的。”刀疤光头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戏谑。他慢悠悠地走到蜷缩在地、额头淌血的李野面前，用穿着脏污塑料拖鞋的脚，踢了踢李野的腿。
“小子，懂不懂规矩？这地儿，老大说了算，新来的，得‘孝敬’！身上有啥值钱的？烟？吃的？钱？”
李野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额头流下的血混着泪水，糊在脸上，又黏又腥，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艰难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刀疤光头的声音陡然变冷，三角眼里凶光一闪！“搜！”
矮墩男人和那个瘦高个立刻如同饿狼扑食，粗暴地将李野从地上拽起来！冰冷粗糙的手在他单薄破旧的衣服上疯狂地摸索、撕扯！口袋被翻了个底朝天！几枚冰冷的硬币被搜刮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件破夹克的内衬也被撕开，但里面空空如也。
“妈的！穷鬼！”矮墩男人失望地咒骂着，狠狠将李野推搡开。
“真他妈晦气！弄来个废物！”瘦高个也鄙夷地骂道。
刀疤光头看着地上那几枚沾着血迹和泥土的硬币，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抬脚，用那肮脏的塑料拖鞋，随意地将硬币踢到角落的便池附近。
“这点钢镚儿，擦屁股都嫌硌得慌！”他重新躺回那张破草席上，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柱子，这新来的，晚上‘守夜’的活儿，归他了，让他好好‘熟悉熟悉’环境。”
“好嘞！老大！”矮墩男人狞笑着，一把将蜷缩在墙角的李野揪起来，像丢垃圾一样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正好面对着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蹲便器！“听见没？晚上你就坐这儿！给老子们好好看着！敢打瞌睡，腿给你打折！”
李野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寒冷和巨大的屈辱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后脑勺还在嗡嗡作响，嘴角破裂的地方也在一阵阵抽痛。
李野不敢闭眼，更不敢打瞌睡。矮墩男人柱子那恶狠狠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寒冷、饥饿、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恶臭…这一切都在疯狂地折磨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在这凝固的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李野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开始模糊、飘忽。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就在他意识即将坠入黑暗边缘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刺耳的耳光声，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监室里响起！
矮墩男人柱子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扇在李野的左侧脸颊上！
“妈的！让你守夜！敢给老子打瞌睡？！”柱子压低声音的怒骂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浓烈的酒臭和恶意！
巨大的力量让李野整个人都被打得歪倒在地！脸颊瞬间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是火烧火燎、钻心刺骨的剧痛！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一股温热的液体再次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金星乱冒！
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踩扁的虫子，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屈辱、恐惧、巨大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全身。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将所有的呜咽和嘶吼都死死压在喉咙深处，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水泥地，磨破了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冰冷的铁窗，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所有名为“人”的温度，这里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李野蜷缩在恶臭和黑暗的角落，像一块被彻底踩进泥里的破布，感受着身体和灵魂同时被这冰冷的铁窗一寸寸冻结、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