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抠进凝结的油脂层，暗黄色油块沾着冰渣被带起，冻得像石头。左手被冻伤溃烂尚未愈合的伤口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而粘稠的脓液和血水混合的薄膜，边缘己经干结成暗褐色的痂壳。她没换药，硬痂壳在寒冷的空气里绷得发亮，像某种昆虫的背甲。每一下用力，痂壳与下面新生的嫩肉摩擦，细微的刺痛透过麻木钻进神经。脓液一点点从细小的裂口渗出来，被寒风瞬间吹凉。
油块被扔进脚边烧着冒黑烟的柴火堆里，发出吱啦的响声，腾起一股带着腐肉气息的灰烟。
“……二营……刚配发那批新牵引车……狗日的油泵扛不住低温……”隔着一道摇摇欲坠、糊满油腻纸壳的土墙，炊事班里几个帮厨小兵的嘀咕混杂在铁锅刮擦声中溜进楚寰耳朵。
“零下三十七八度……老毛子设计的玩意儿……没等把炮拖到位就冻熄火……”
“听说上面新拨了批……西伯利亚产的……防冻……稠化机油……”
声音断断续续，在风里打卷。楚寰抠油块的手顿了一下。她的目光没离开肮脏的桶壁。左手冻伤的结痂下，新渗出的粘稠脓液滑出一道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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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戈壁滩特有的粗砺冰粒敲打着炮车伪装网。十一旅三营重炮连的临时车场紧贴着背风坡挖出的土坑。几辆牵引车庞大的车身如同冻僵的巨兽，半陷在积满浮雪的壕沟里。发动机盖缝隙里蒸腾的白气一出就变成了霜粉。七八个穿着厚皮军大衣的炮班兵正围着中间一辆引擎盖子大敞的车头团团转，脸冻得青紫。
“妈的！不行！油管彻底堵死了！”连部技术员李大勇半个身子探进引擎盖底下，双手沾满墨黑的机油冻屑，牙齿冻得咯咯响，“就他妈新换上的那批……毛子防冻机油！说能扛零下五十度！狗屁！还没普通黄油稠！”
“李技术！想办法啊！磨蹭啥！红箭营等着咱炮位数据呢！半小时前就该机动到位构筑掩体！”炮兵连长王铁柱踩着车头旁半冻的泥雪吼得脖颈青筋暴起，浓眉上结着白霜。他猛地抬手一指远处冻雾弥漫的雪山豁口方向，寒风将他吼出的词句割裂成碎片，“……迟了……全他妈……迟了……演习裁判组那边……”
临时车场角落土坡下停着一辆军绿嘎斯卡车。车厢被厚重的绿色帆布捂得严严实实。楚寰裹着臃肿的皮军大衣，从驾驶室跳下，深筒毡靴深深陷进冻硬的雪壳。她走到车厢后，抓住帆布帘子边缘用力一掀。
呛人刺鼻的化学防冻剂气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白色纤维袋子。包装袋上印着蓝色的俄文和中文对照标签。楚寰弯腰，手臂探进蓬松的纤维包装堆，指尖在刺骨的化学粉尘气中精准地摸到袋口深处，抠住一个方方正正、外面裹着厚层防潮油纸的硬物边缘。用力向外一拽。
一个沾满白色防冻粉末、印着俄文“特别供应”钢印的深绿色金属方罐被扯了出来。罐体冰冷如一块铁。楚寰用胳膊夹住罐子底部，又弯腰探臂，从纤维包装袋深处摸出第二罐。皮大衣厚实的垫肩抵着罐体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
刚首起身——
“你谁？！”
一声暴喝如同冰砾砸来！李大勇不知何时从围困的车头里首起身，沾满油污的胖脸对着楚寰吼道：“新来的？没命令谁他妈让你动战备物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