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寰放下手里腥臭的铁桶。行军包轻轻抵在满是油污裂口的墙根。炉火把她拖着行李的身影在油腻熏黑的墙面上扯得很长。
马大宝佝偻着身子捅炉子,像是忘了屋里多了一个人。
角落里那堆堆积着冻硬蔬菜的搪瓷盆像冻土荒原沉默的墓碑。炉火将灶膛里残余的煤核舔舐得发红发亮。楚寰在炉火光影里走向那堆冻结的蔬菜。新军服衣料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她停在搪瓷盆前。
没有踟蹰。
左手伸出。指尖搭上冻得如同墓石般的搪瓷盆沿。那只崭新的白色棉线手套压在那冰冷刺骨、崩瓷露铁的黑铁锈茬边缘上。然后屈膝,半蹲下去。
嗡——
灶膛里某个角落,几块煤核突然崩塌落入下层灰烬,发出细微闷响。炉火黯淡瞬间又复明亮。
就在这光影明灭交替的刹那间——
嗡!!!
楚寰戴着手套、搭在盆沿冻铁边缘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按!掌心死死压入冻得如同粗砂纸的铁锈碴和冰水混合物里!
动作无声而暴戾!像在将滚烫的铆钉狠狠夯入冰冷的铁板!
同时右手捏住一只冻得梆硬的洋葱!五指猛地发力抠拧!
“喀——嚓!!!”
冻得实诚的洋葱头在巨大的指力挤压下瞬间爆裂!厚硬的洋葱皮碎片像炸开的弹片般崩飞!几片沾着冰碴的紫色干硬薄皮甚至首接溅到了炉膛边马大宝溅满油星的裤腿上!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插入洋葱冻裂的缝隙,借着拧剥的巨大力量猛地向外一撕!
带着冰渣的冻洋葱头被她硬生生剥去了一层最坚韧的外皮!露出发青发白、裹着冰晶的内芯!一股极其强烈刺鼻的辛辣气如同冲击波,在冷热不匀的空气里猛地炸开!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染着新鲜紫色冻皮和冰屑的手一甩!那颗剥出的洋葱落入旁边稍小些的空搪瓷盆里!接着右手再次探向冻菜堆!快!稳!狠!又是一只冻硬的洋葱落入虎口!抠裂!撕开!甩落!带着令人心悸的暴戾与机械的精准!每一次撕剥都带着将某种硬壳彻底剥离碾碎的决绝气势!
辛辣气息在闷热污浊的空气中急速扩散,混合着灶膛浓烈的焦煤味和铁桶里泛起的肉膻,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旋涡。楚寰戴着手套的左手始终死死按在搪瓷盆边缘的冰铁锈茬上,没有丝毫移动。手套纤维被锈茬刮开了细痕,虎口处伤痂边缘被冰冷湿硬的混合物反复挤压,细微的液体渗出,在白色棉线手套上洇开一块暗沉模糊的湿痕。
炉膛深处火焰剧烈摇晃,将马大宝佝偻捅火的后背投在油腻熏黑的土墙上,那影子仿佛被炉灰堆起的巨大土冢。炉钩偶尔刮过炉膛内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灶房深处蒸腾的雾气里,只有冻洋葱被徒手不断撕裂炸开的脆硬响声!那声响在沉默中一次次爆破,一次次回荡!撕开了油腻的帷幕,也像在撕裂某种无形却厚重的茧壳。那声音密集、冰冷、穿透力极强!每一次响起,都仿佛一根钢针楔入这片凝固的混沌里!
十一旅炊事班后院的阴沟冻成了黑黄色的冰坨。破败的土房像块被扔在冻土上的旧抹布,散发着烂菜帮子和油脂凝结的恶臭。楚寰蹲坐在门口一块倒扣的破缸底上,面前是半人高的泔水桶。桶壁凝结了厚厚一层灰褐色油脂冻,边缘沾着几颗冻硬的饭粒。右手戴着从库房翻出来的发黑帆布劳保手套,指关节僵肿得像被水泡发的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