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刺入青瓦,沈黎初立在秘密据点的阁楼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窗棂蜿蜒成河。谢无咎的尸身己安置妥当,裹尸布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却在她心头烙下永恒的印记。手中攥着的半枚残破玉佩沁着寒意,那是从谢无咎紧握的指间取下的——此刻它不再是简单的饰物,而是撬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这是西域莎兰族的图腾。”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他抚过案几上摊开的古籍,烛火在他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本就苍白的面容衬得愈发憔悴。自从身世被揭,他褪去了往日的华贵蟒袍,只着一身素色劲装,腰间断裂的银铃早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
沈黎初转身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绷带——那是昨夜为她挡下暗器留下的伤。这个认知让她喉间发紧,却很快被恨意冲淡。“三年前,我沈家满门被灭时,现场留下的血迹里混着西域特有的。”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你母亲,恰是西域质子进献给先帝的舞姬。”
阁楼陷入死寂,唯有雨声敲打窗棂。萧承煜伸手去拿烛台,指节却在触及铜绿斑驳的烛身时猛然缩回。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总在深夜哼唱陌生的歌谣,她的梳妆匣里藏着异域香料,每当提起中原战事,那双漂亮的深目里总会闪过复杂的情绪。那时他只当是思乡,如今想来,竟是错得离谱。
“我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找到这个。”萧承煜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印的密信,封口处的纹路正是沈家覆灭案的关键证物——一只展翅的海东青。信纸展开时簌簌作响,沈黎初凑近细看,墨迹间竟夹杂着西域文字。“这是莎兰族的密语。”萧承煜的声音沙哑,“大意是...‘玉珏现世,旧账当清’。”
玉珏?沈黎初瞳孔骤缩。她想起谢无咎拼死护住的玉佩,与萧承煜手中那半块拼凑在一起,竟在中央显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古籍记载中,西域莎兰族世代守护着一处秘宝,得之者可号令周边十三个部落——而那秘宝,正藏在一座名为“月落城”的要塞中。
“我母亲曾说,她的故乡有永不熄灭的长明灯。”萧承煜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着玉佩的纹路,“现在想来,那说的恐怕就是月落城的守宝火。沈家世代为朝廷铸造兵器,若有人想掌控西域秘宝,第一步便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让沈黎初不寒而栗。
窗外惊雷炸响,烛火猛地明灭。沈黎初想起灭门那夜冲天的火光,父亲临终前用血写下的半道“西”字,还有那些身着黑衣、刀法诡异的杀手——与昨夜刺杀他们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原来一切早有预谋,从萧承煜的母亲进入中原,从沈家接下铸造玄铁重剑的密令,命运的齿轮便开始朝着既定的方向转动。
“你打算怎么办?”沈黎初握紧剑柄,剑穗扫过案几上的密信,带起细碎的尘埃。她望着萧承煜,发现短短几日,他鬓角竟生出了白发。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镇国公世子,此刻眼中只剩破碎与决绝。
萧承煜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声苍凉如荒原上的孤狼,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我要去月落城。”他将半块玉佩按在地图的标记处,“那里藏着我母亲的过去,也藏着沈家灭门的真相。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他抬起头,目光与沈黎初相撞,“我会亲手将他们送上断头台。”
雨声渐急,阁楼的梁木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呻吟。沈黎初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突然想起昨夜厮杀时,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仇恨与信任交织成乱麻,可真相如同磁石,牵引着他们不得不并肩前行。
“天亮就出发。”沈黎初转身将玉佩收入怀中,冰凉的触感贴着心口,“但记住,若你敢有一丝背叛...”她的声音顿住,窗外一道闪电劈亮整个房间,映出她眼底跳动的火焰,“我会让你比谢无咎死得更惨。”
萧承煜望着沈黎初决绝离去的背影,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强忍着将涌到嘴边的血沫咽了回去。方才为了压制体内翻涌的伤势,他己暗自运功过度,加之身世真相带来的冲击,此刻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烈火灼烧。烛光摇曳间,她腰间悬挂的半截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暗影,宛如一道割裂往昔的伤痕。
阁楼外的秋雨愈发急促,顺着屋檐垂落成晶莹的帘幕。萧承煜伸手扶住案几,指尖触到那封密信上斑驳的火漆印,海东青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恍若凝固的血痂。他想起方才沈黎初看向自己时,眼中交织的仇恨与隐忍——那个曾与他在月下对酌、并肩破敌的女子,如今却将他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世子,该用膳了。"亲卫张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萧承煜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墙上两人昔日的画像。那是去年春猎时,画师为他们留下的英姿:沈黎初弯弓搭箭,眼中尽是飒爽;自己执扇而立,嘴角挂着从容的笑意。如今再看,竟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夜色渐深,萧承煜独自来到庭院。雨水浸透的石板路泛着冷光,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位置——那枚承载着儿时记忆的银铃,早己在那场厮杀中碎裂。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眷恋与愧疚:"阿煜,莫要怨恨..."那时的他不懂,如今才明白,原来自己自出生起,便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书房的灯花突然爆开,惊得萧承煜回过神来。他铺开泛黄的羊皮地图,指尖沿着西域边境缓缓移动。月落城,这座传说中藏有惊天秘宝的城池,此刻仿佛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与沈黎初的命运牢牢卷入其中。密信中的西域文字、沈家灭门案的疑点、母亲神秘的身世...种种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背后隐约可见朝堂上某位权臣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萧承煜抬头,只见沈黎初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盏油纸灯笼,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地图上,仿佛一道割裂的深渊。
"在想我们该如何进入月落城。"萧承煜不动声色地收起密信,"那里是莎兰族的禁地,守卫森严,更何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黎初腰间的玉佩上,"我们手中的玉珏,必定会引来各方势力觊觎。"
沈黎初走进屋内,灯笼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冷意。"我调查过,三日后有一支西域商队要进京进贡,领队的正是莎兰族的大长老。"她将一卷情报扔在案上,"我们可以扮作商队护卫,混进月落城。"
萧承煜翻开情报,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迹。商队路线、沿途关卡、护卫部署...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微动,想起往日与沈黎初一同执行任务时,她便是这样心思缜密,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不过,"沈黎初突然逼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你发下毒誓,若敢背叛,必遭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她的声音冰冷如霜,手中不知何时己握住匕首,抵在萧承煜喉间。
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交织成一幅诡异的画面。萧承煜望着沈黎初眼中燃烧的仇恨,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匕首锋利的刀刃:"我萧承煜在此立誓,若有二心,甘愿受此刀凌迟之刑。"
沈黎初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收回匕首。"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她转身走向门口,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明日卯时出发,莫要迟到。"
萧承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重重坐下。窗外的雨仍在下,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这一路必定布满荆棘,前方不仅有西域的风沙与秘宝,更有来自朝堂的重重杀机。而他与沈黎初,这对被命运强行捆绑的人,能否在阴谋与仇恨中寻得真相,亦或是同归于尽,都还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