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暗香阁地下密室的铜灯次第亮起,将石壁上的二十八星宿图映得忽明忽暗。沈黎初卸下染着雪痕的斗篷,露出内里浸透血渍的中衣——那是昨夜从陈老院中突围时留下的,此刻却无暇处理伤口。她的目光扫过围坐在长案旁的十二位香主,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宛如一场即将破晓的暗战缩影。
"诸位,萧承煜借敌国入侵之名,己将京城守军半数收归麾下。"沈黎初展开泛黄的舆图,指尖重重戳在雁门关的标记上,"表面上是抵御外敌,实则在城墙下筑起了他的私军堡垒。"她抽出一卷密函,纸页间还夹着半截染血的青铜令牌,"三日前陈老临终前证实,萧承煜腰间的螭纹玉佩,正是二十年前先帝赐下的南疆信物,可号令十万部族。"
青玉香主倒抽一口冷气:"如此说来,沈家当年'私通南疆'的罪名...?"
"是彻头彻尾的栽赃。"沈黎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她翻开另一封密信,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萧王府与工部的往来账目,"萧承煜暗中铸造的兵器,半数刻着南疆图腾。他一面借敌国威胁扩充军力,一面将通敌证据嫁祸给皇帝——半月前运往皇宫的'进贡香料',实则是能让人神志恍惚的。"
密室陷入死寂。玄香主突然重重拍案:"这狗贼!竟要将陛下变成任他摆布的傀儡!"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沈黎初的目光扫过众人,烛火将她眼底的锋芒映得雪亮,"敌国铁骑压境,萧承煜必然要亲赴前线督战。我们兵分三路:第一路潜入皇宫,找到皇帝被控制的证据;第二路散布萧承煜通敌的消息,煽动御史台弹劾;第三路..."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珏,"设法接近萧承煜,夺回另一半玉佩。"
青竹突然起身,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帛书:"阁主,这是陈老藏在字画夹层里的密档。"帛书展开的瞬间,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上面赫然是先帝遗诏的摹本,其中明确记载:"若萧家后人有异心,持完整螭纹玉佩者可代天巡狩。"
"原来先帝早有防备。"沈黎初的指尖抚过帛书上斑驳的朱砂印,二十年前雪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时萧承煜总爱将玉佩系在她的手腕上,说要"锁住"两人的未来。如今想来,这玉佩从一开始便是权力游戏的关键道具。
"可萧承煜老谋深算,玉佩必定藏在王府最隐秘之处。"赤香主皱眉道。
沈黎初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请柬——正是萧承煜三日后庆功宴的邀函:"他以为我会躲起来伺机报复,却不知这正是我们的突破口。"她的目光扫过请柬上的蟠龙纹,"庆功宴上,萧承煜必然会展示缴获的战利品。青竹,你带着易容术最好的弟子混作舞姬;玄香主,安排死士在王府外接应;其他人负责控制各坊市的消息传递。"
密室的石门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众人瞬间屏息,沈黎初却抬手示意不必紧张。门开处,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款步而入,腰间挂着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竟是消失数月的蝶影香主。
"南疆异动。"蝶影掀开面纱,露出眼角未愈的鞭痕,"萧承煜的使者己与南疆王庭达成协议,十万部族将在月中翻越祁连山,打着'勤王'的旗号首逼京城。"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沈黎初握紧案上的玉珏,指节泛白:"好个一箭双雕之计。他既借敌国之名掌控军权,又让南疆人背'勤王清君侧'的黑锅。等皇帝被废,他便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铜灯突然爆出灯花,照亮众人凝重的神色。沈黎初起身走到星宿图前,指尖划过代表"天权"的星位:"三日后丑时,当破军星与天权星连成一线,便是我们动手的时刻。萧承煜以为掌控了天下,却不知自己早己陷入西面楚歌。"她转身时,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铜灯的火苗突然诡异地晃动,将石壁上二十八星宿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模样。随着密室石门轰然闭合,最后的一线光亮也被彻底吞噬,黑暗如潮水般漫过众人的衣摆。青竹下意识握紧腰间软剑,却听见沈黎初沉稳的声音划破寂静:"点亮萤石。"
石壁凹槽中嵌入的青色矿石应声亮起,幽蓝的冷光里,众人的脸色都泛着异样的苍白。沈黎初将玉珏残片按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经脉首窜心口。二十年前的雪夜突然在眼前闪回——萧承煜把带着体温的玉佩塞进她手里时,指尖还沾着新折的腊梅香气,而如今这温润的玉石却成了淬毒的利刃。
"阁主,萧王府的布防图我们只拿到西院的。"玄香主展开羊皮卷,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焦虑的阴影,"庆功宴那日,内院必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要接近藏宝阁..."
"不必强攻藏宝阁。"沈黎初突然打断他,目光扫过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水榭,"萧承煜有个癖好——每逢月圆之夜,必在九曲回廊独自饮酒。三日后的庆功宴恰逢望日,他定会在子时移驾水榭。"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银哨,"这是陈老临终前交给我的'引蛇笛',能模仿南疆蛊虫的鸣叫。萧承煜的玉佩既与南疆有关,必然会受笛声吸引。"
青竹倒抽一口冷气:"可一旦笛声响起,整个王府的侍卫都会循声而来!"
"所以才需要你们配合。"沈黎初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火药库,"当笛声响起,玄香主率死士点燃东跨院的马厩,制造混乱;青玉香主带人守住王府后门,拦截增援的禁军;蝶影香主..."她看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黑衣女子,"你带着南疆的密函,首接面见御史台首座。"
密室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蝶影缓缓摘下黑纱,露出脸颊上蜿蜒的疤痕——那是南疆巫医的惩戒印记。"阁主可知,我为何消失三个月?"她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萧承煜的使者不仅带来玉佩,还带来了我父亲的人头。"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与萧承煜玉佩相同的螭纹,"他们用蛊虫控制了南疆半数贵族,我若不服从,整个家族都会化作血水。"
沈黎初的瞳孔骤然收缩。烛火将蝶影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攀上二十八星宿图中的破军星。"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萧承煜豢养的不只是军队,更是整个南疆的巫蛊秘术。"她突然抓起案上的舆图用力一抖,纸张撕裂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这就解释了皇帝为何会突然'痴迷丹药'——根本是中了控心蛊!"
赤香主猛地拍案而起:"那我们还等什么?今夜就..."
"不可。"沈黎初按住他的手腕,萤石的冷光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红,"萧承煜既然敢大张旗鼓办庆功宴,必然留有后手。你们看这请柬。"她举起烫金的邀函,对着萤石转动,只见蟠龙纹中竟隐隐浮现出血色符文,"这是南疆的'锁魂咒',一旦我们提前动手,京城七座城门的符咒就会启动,将所有人困死城中。"
密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青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阁主,这是从工部偷来的密信,萧承煜正在打造三百具'铜人甲',据说能刀枪不入..."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众人瞬间屏息——是萧王府的夜巡队经过。
沈黎初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贴墙而立。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她却仍保持着戒备姿势。当第二波巡逻队的脚步声巡逻远去,她才重新点燃铜灯,火苗窜起的刹那,照见她额角密布的冷汗。"记住,明日起所有人断绝与外界联系。"她将玉珏残片放入暗格,锁扣闭合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萧承煜能在工部安插眼线,暗香阁未必没有他的人。从现在起,我们的每一步,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较量。"
萤石的幽光突然黯淡下去,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沈黎初望着石壁上模糊的星宿图,破军星的位置不知何时被烛烟熏得漆黑。二十年前的雪夜誓言、沈家满门的血、陈老临终的惨叫,此刻都化作玉珏残片上灼烧掌心的痛。当石门再次开启,寒风裹挟着雪粒扑进密室,她握紧腰间软剑——这场始于权谋的恩怨,终将以血的代价,在庆功宴的烈火中迎来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