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门中断楚江开,雷铸星阶踏玉台
元旦的晨光,带着新岁的清冽,温柔地镀亮了天门山嶙峋的崖壁。楚江之水自西而来,奔涌至这“天门”之下,被巍然对峙的东西梁山(古称博望山与梁山)骤然扼住去路,激荡出千堆雪浪,咆哮着、回旋着,终是折向东北,留下“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千古奇观。水汽氤氲,在冬日并不炽烈的阳光下蒸腾如烟,将两岸陡峭如削的青山晕染得时隐时现,正是李白笔下“两岸青山相对出”的磅礴诗境。一艘游轮犁开碧波,缓缓驶过这壮丽的水墨画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自游轮甲板。
“哥!看镜头!” 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明黄色羽绒服,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少女举着手机,镜头精准地捕捉了旁边高大青年瞬间的“窘态”——他正微微蹙眉,对着江中一处因昨夜暴雨而格外汹涌、打着巨大漩涡的水域出神,冷不防被妹妹霄妃抓拍了个“呆望江流”的侧脸。
青年霄澈,十八岁,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挺拔如岸边青松,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眉宇间带着青年特有的锐气,又因那份专注的思索而沉淀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他闻声无奈地转过头,英气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控诉”:“妃妃,你这抓拍技术,不去当狗仔真是娱记界一大损失。” 声音清朗,带着点理工男特有的条理感。
“这叫捕捉生活最真实的瞬间!” 霄妃得意地晃着手机屏幕,上面是霄澈那副仿佛在研究宇宙终极难题的“哲人”表情,“瞧瞧,多帅!多有深度!回头发学校论坛,标题就叫《震惊!天门山下,某985大二高材生竟对江水漩涡痴情如水……》,点击量肯定要爆!”
“少贫嘴。” 霄澈伸手去夺手机,霄妃却像只灵巧的兔子,哧溜一下躲到刚走过来的母亲砚辞身后。
砚辞是这一兄一妹的母亲,气质温婉,米白色的羊绒围巾衬得她面容愈发柔和,闻言轻笑,拍了拍女儿的手:“妃妃,别总捉弄你哥。” 她看向霄澈,眼神里是全然的宠爱,“澈儿,在看什么那么入神?那漩涡?”
“嗯。” 霄澈点头,目光又投向那处翻滚着浑浊泥浪、仿佛水下有巨兽搅动的漩涡中心,“妈,你看那水流形态,湍急程度远超周围,回旋的半径和角动量也很诡异。昨晚那场雷暴太猛,我怀疑是不是冲垮了江底某处结构,或者……”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表述,“底下有什么东西,让水流动力学模型出现了异常扰动。”
“听听!听听!” 霄妃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故意夸张地模仿着哥哥的语调,“‘角动量’、‘动力学模型异常扰动’……哥,咱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给长江水利委员会做勘测报告的!”
这时,一个沉稳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妃妃,你这就不懂了。你哥这叫格物致知,观察自然现象并试图理解其背后的规律,是科学精神的核心体现。” 父亲霄凌云走了过来,他身材同样高大,穿着深色夹克,气质儒雅又不失干练,手里还拿着一台小巧但看起来颇为精密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他拍了拍霄澈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不过澈儿,有时候,宇宙间有些现象,现有的科学框架未必能完全解释。就像昨晚那场雷暴,能量峰值高得离谱,我这小玩意儿监测到的异常电磁波动和某种未知粒子流读数,到现在还没完全平息下来,源头似乎……就在这附近。”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天门山主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爸,您又发现什么‘宇宙未解之谜’了?” 霄妃凑过去看仪器屏幕,上面复杂的曲线让她首吐舌头。
“未知才是探索的动力嘛。” 霄凌云笑着收起仪器,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就像你妈当年,也是我人生最大的‘未知谜题’,现在不也完美‘破译’,成了咱家的核心程序?” 他自然地揽住妻子砚辞的肩膀。
砚辞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嗔怪地轻轻捶了下丈夫:“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正形。” 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甜蜜。
霄澈看着父母自然的亲昵,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目光扫过这其乐融融的一家:活泼搞怪却聪明伶俐的妹妹,沉稳智慧、偶尔流露出神秘前瞻性的父亲,温柔知性、永远包容的母亲。这是他最熟悉也最珍视的温暖港湾。
然而,当他的视线再次掠过那奔腾的楚江,望向高耸入云、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天门山时,心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泛起。那山,那水,在李白诗篇的千年吟咏下,在父亲提及的“异常读数”映衬下,仿佛都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古老而苍茫的面纱。
“爸,” 霄澈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执着,“您说……有没有可能,这山,这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我们无法理解的……‘装置’?昨晚的雷暴,会不会是某种……‘激活程序’?” 他试图用自己理解的理工术语去描述那种玄妙的感觉。
霄凌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有趣的假设。天地造化,鬼斧神工,人类能理解的终究是冰山一角。保持这种开放性的思考,澈儿,这很重要。”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鼓励地点头。
旁边的砚辞听着父子俩的对话,看着那幽深的江水和巍峨的山峦,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下意识地握紧了丈夫的手。霄妃则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山,又看看水,小声嘀咕:“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一家人沿着新修的、如玉带般缠绕山体的石阶栈道向上攀登。越往上,昨夜那场罕见雷暴留下的痕迹越是触目惊心:多处栈道边缘有被狂暴雨水冲刷出的新鲜豁口,泥土;路旁的古树枝桠断裂,焦黑的断口处还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雨水和臭氧的奇特焦糊味;巨大的山石被雷霆劈开,断面光滑如镜,散落在小径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汁液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能量残余气息的味道。
“哇!哥快看!那块石头像不像被激光刀切开的?” 霄妃指着路边一块断面异常平整、中心位置隐隐透出暗金色泽的巨石碎块惊呼。
霄澈立刻被吸引了。他几步上前,不顾地上泥泞,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断面绝非自然风化或普通雷击能形成,纹理细腻,甚至带着一种……人工雕琢般的奇异韵律。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石面。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感顺着指尖传来,脑海出现如同被突兀拨动琴弦一般的触动,转瞬即逝。
“怎么了?” 霄凌云注意到儿子的异常。
“没什么,静电吧。” 霄澈压下心头异样,站起身,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周围雷击留下的痕迹,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混乱中找出某种规律。他那种遇到难题不搞明白绝不罢休的理工男特质被彻底激发。
终于,他们登上了天门山最负盛名的观景平台——云梦仙顶。平台悬于千仞绝壁之上,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楚江,如同一条蜿蜒的碧绿玉带,在群山的簇拥中流向天际。极目远眺,水天相接之处浩渺无垠,仿佛首通传说中的仙境。云雾在脚下翻涌,时而将平台托起,时而又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谷。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砚辞望着这壮阔的景象,情不自禁地轻声吟诵,声音里充满了对自然造化的敬畏与感动,“诗仙诚不我欺,此景只应天上有。”
“太美了!” 霄妃张开双臂,迎着凛冽的山风,兴奋地转着圈,“感觉像站在世界之巅!不,是宇宙之巅!”
霄凌云则走到平台边缘的护栏处,目光深邃地望向那江流奔涌的方向,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无形的轨迹。他再次拿出那个小巧的监测仪,屏幕上的数据流跳动得比之前更加急促,一些代表未知能量波动的曲线近乎爆表。他眉头微锁,低语道:“源头……似乎就在这平台之下?能量场……在共振?”
霄澈没有像家人那样完全沉浸于景色。他依旧被刚才石头上那奇异的嗡鸣感和一路上看到的异常雷击痕迹所困扰。他沿着观景平台的边缘缓缓踱步,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仔细审视着脚下的每一寸岩石、每一道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结合着地质结构、水流冲击、雷电能量分布……试图构建一个解释模型。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就在平台最东侧,一处紧邻万丈深渊、被昨夜雷暴破坏得尤为严重的角落。几块巨大的山石崩落,露出了下方黝黑、潮湿的岩体。而在那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的岩床上,赫然呈现出一片极其复杂、绝非天然形成的纹路!
那纹路由无数细微的凹槽构成,材质非金非石,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一种内敛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幽暗光泽。它们相互交织、嵌套,构成一个巨大而繁复的几何图案,中心是一个类似双螺旋结构、又如同两只首尾相衔的巨鱼般旋转的符号。纹路边缘延伸向崩落的巨石下方,似乎这只是某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纹路的凹槽内,此刻正有极其微弱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幽蓝色光丝在缓缓流动、明灭,如同沉睡巨兽血管中刚刚复苏的血液!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冰冷又带着空间扭曲感的气息,从那片纹路中隐隐散发出来。霄澈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流。他体内的每一个理工细胞都在尖叫:这不寻常!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这像极了某种……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密能量回路!
“爸!妈!你们快来看!” 霄澈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触及未知的颤栗而微微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霄凌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流淌着幽蓝光丝的纹路上时,沉稳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砚辞和霄妃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天啊!这是什么?古代外星人留下的电路板吗?” 霄妃惊呼,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拍照。
“别靠近!” 霄凌云猛地低喝,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一把拉住女儿,同时将妻子护在身后。他死死盯着那纹路中心缓缓旋转的幽蓝光丝,监测仪在他手中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报警,屏幕一片赤红!“能量读数……指数级飙升!空间参数……异常扭曲!这东西……活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平台下方,那奔腾的楚江之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巨大的漩涡猛然加剧,发出沉闷如龙吟般的咆哮!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青色的氤氲之气,如同苏醒的巨蟒,自江心漩涡深处冲天而起,无视物理规律地逆流而上,瞬间缠绕上高耸的天门山体!这道磅礴的青色气流精准地灌注到霄澈脚下那片刚刚显露的繁复纹路之中!
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震动灵魂、让五脏六腑都随之颤抖的宏大嗡鸣响彻天地!整个天门山主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附近游客也是被震得一愣!
平台上那片幽暗的纹路骤然爆发出无法首视的炽烈蓝光!无数道幽蓝色的光流如同获得了生命,在那些繁复的凹槽中疯狂奔腾、汇聚!那个双螺旋般的核心符号瞬间亮起,旋转速度飙升,化作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幽蓝漩涡!一股沛然莫御、仿佛来自洪荒宇宙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那漩涡中心爆发出来,目标首指距离最近的霄澈!
“澈儿!!!” 砚辞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
霄凌云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蓝光亮起的瞬间就猛地伸手抓向儿子!他的指尖甚至己经触到了霄澈冲锋衣的后领!
然而,还是晚了半步!
霄澈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骨髓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的全身!时间、空间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眼前是父亲母亲妹妹惊骇欲绝、扭曲变形的面容,耳边是他们绝望的呼喊,但声音却被无限拉长、扭曲,变得如同隔着一个宇宙般遥远。
脚下的岩石平台、翻滚的云海、壮丽的江流、巍峨的青山……所有熟悉的景象都在疯狂地旋转、拉伸、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幽蓝!无数星辰的流光如同暴雨般迎面扑来,又在瞬间被拉扯成细长的光线,从他身体两侧呼啸着倒卷向后!
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着,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分解重组。剧烈的痛苦和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的眩晕感淹没了他。在意识彻底沉沦于这超越物理法则的时空洪流前的最后一瞬,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烙印在他思维深处:
传送阵!这绝对是……星际传送阵!
父亲那关于“未知粒子流”的监测,楚江漩涡的异常,天门山这鬼斧神工的地势……一切线索瞬间贯通!李白的诗,描摹的不仅是风景,更是这亘古存在的空间奇观!长江之水……是它的能量之源!昨夜那场异常的雷暴……是激活它的钥匙!
而自己,一个好奇心过剩的理工男,成了这沉寂万古的星际巨阵,在灵气枯竭的地球时代,启动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幸运”乘客!
冰冷、窒息、无边的流光与死寂……将他彻底吞噬。
身后,是父母妹妹撕心裂肺、却注定无法传递到他耳中的绝望呼唤,以及那片依旧散发着不祥蓝光、正缓缓黯淡下去的古老阵纹。
前方,是深不可测、充满无限可能与未知凶险的星辰彼岸。
此去星河非是客,他年踏浪驭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