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沫
灰翳笼罩的城市宛如被封印的棺椁,浓稠的雾气仿佛是凝固的液态铅,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林沫握着冷透的咖啡杯伫立窗前,陶瓷杯壁早己没了温度,杯底残留的褐色渍印像是干涸的血迹。楼下废弃的汽车歪斜如搁浅的死鱼,锈迹与干涸的污渍在车身交织成诡异纹路,挡风玻璃上蜿蜒的裂痕如同某种神秘图腾。乌鸦的嘶鸣划破死寂,振翅声惊起地面盘旋的灰雾,却无人回应这份喧嚣,只有远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沉闷撞击声,像一记记敲在人心头的丧钟。
她低头凝视小臂,那道深深的齿痕宛如黑色藤蔓盘踞在苍白皮肤上。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血管如同地图上交错的墨线,透过近乎透明的表皮清晰可见。自从被那个"上司"袭击,身体发生了难以名状的变化——不再需要呼吸,感受不到心跳,连曾经垂涎的美食都味同嚼蜡。但饥饿感如影随形,像有无数蚁虫啃噬着意识,无论吞下多少压缩饼干与罐头,胃部永远空荡荡的,仿佛成了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目光扫过办公桌,凌乱的文件堆中,指尖触到冰凉的仿玉笔筒。记忆如潮水漫过神经末梢,将她拽回那个噩梦般的开端。大雾初临那日,整座城市被浓稠白雾吞噬,能见度不足五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连续加班一周的林沫困守办公室,泡面桶与咖啡杯在桌上堆成小山,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而那位"上司"首到深夜才醉醺醺归来,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还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随后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滚烫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烧得人事不省。
"砰!砰!砰!"敲击声在耳畔回响。当时她抄起笔筒奋力反抗的场景历历在目,飞溅的血迹在记忆里凝成暗红的痂。那个平日里对她呼来喝去,动辄用"年轻人要多奋斗""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进行精神打压的男人,在高烧中突然暴起,猩红的双眼毫无理智,尖利的牙齿狠狠咬进她的手臂。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在白衬衫上晕开大片刺目的红。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挥动手中的笔筒,一下又一下砸向那张扭曲的脸,首到对方彻底在地,脑浆混着鲜血在地毯上绽开诡异的花。
本以为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却在七昼夜高热后奇迹般保持清醒,只是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得可怕。窗外飘落的枯叶摩擦声,隔壁楼层老鼠啃食杂物的细碎响动,甚至连楼下街道上蚂蚁搬运残渣的窸窣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她能精准捕捉到三公里内生物血液流动的细微声响,那规律的脉动声像是致命的诱惑,不断刺激着她早己停止跳动的心脏。
整理好背包里的物资,林沫握紧水果刀推开办公室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为她的冒险发出警告。走廊里的血腥味混合着腐坏气息,墙壁上干涸的血手印如同抽象派画作,碎玻璃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突然,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迅速闪身躲进储物间,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铁门,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尽管她早己不需要呼吸。透过门缝,看见一名手持铁棍的青年神色慌张地跑过,武器上斑驳的痕迹昭示着曾经的战斗,他眼中闪烁的警惕光芒,让林沫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沫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本能。变异后,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轻轻一划就能在金属柜面上留下深深的划痕;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血管如同蓝色的河流在皮下蜿蜒;原本柔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却也伴随着难以控制的嗜血冲动。她深知自己的处境——既非人类也不完全是怪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单打独斗只会沦为猎物。或许寻找同类结成群体,才是在末日生存的唯一出路。
循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嘶吼声,她小心避开人类活动的踪迹。整栋写字楼仿佛时间胶囊,记录着灾难降临的瞬间:散落的文件、打翻的咖啡杯、破碎的显示器...曾经熟悉的办公环境,如今每个角落都潜藏着致命危险。路过茶水间时,饮水机还保持着通电状态,显示屏上幽幽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却早己没了水流的声音;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幕布还停留在最后一次会议的PPT页面,"季度目标"几个大字讽刺地闪着惨白的光。
迷雾遮蔽了天空,也模糊了末日的真相。林沫不知道这场灾难因何而起,更不明白自己为何能保持清醒。新闻在第七天突然停播,最后的画面是医院走廊里混乱的人群,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奔跑,镜头剧烈晃动,随即陷入一片雪花。而她在高烧后苏醒,就发现整栋写字楼成了人间炼狱,尖叫声、嘶吼声、重物坠地声,日夜在耳畔回荡。
小心翼翼地避开楼梯间,那里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尸体,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林沫选择沿着消防通道下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僵在原地——墙面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不要相信会说话的丧尸!"字迹未干,暗红的血珠顺着墙面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这诡异的警告让她脊背发凉,脚步却未停下。
当夕阳的余晖终于穿透浓雾,在地面投下惨淡的光影时,林沫站在写字楼底层的玻璃门前。外面的街道上,游荡着三三两两的身影,它们行动迟缓,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腐烂的皮肉在风中轻轻摇晃。林沫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动作早己没有意义,握紧水果刀,缓缓推开了那扇隔绝生死的门。等待她的,将是未知的挑战,还是一线生机?在这片被遗弃的城市里,她能否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