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镜中人

冰冷的镜面映照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温雅的手指抚过光滑的玻璃，指尖停留在镜中影像的眉梢。

那里，本该有一道因常年伏案阅读、思索而微微蹙起的细纹，此刻却被刻意用遮瑕膏抹平了。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她缓缓摘下那副陪伴了她整个研究生涯、厚重如酒瓶底的黑框眼镜。

世界瞬间模糊，色彩与轮廓交融，如同她此刻混乱而冰冷的心境。

然后，她伸手，将脑后一丝不苟盘起的学术式发髻解开。浓密如海藻的长发倾泻而下，带着卷曲的弧度——那是温婉最爱的发型，张扬、妩媚，充满生命力，与温雅严谨刻板的学者形象判若云泥。

镜子里的人，正一点点褪去“温雅”的躯壳，显露出“温婉”的轮廓。

“姐姐，你太死板啦！”记忆中，妹妹温婉总爱这样笑嘻嘻地调侃她，手指调皮地卷着自己的一缕卷发，“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跟那些小白鼠谈恋爱吗？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保证你的池塘鱼满为患哦！”

温雅闭上眼，妹妹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阳光的温度。

她们是共享同一张脸孔的双生子，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温雅的世界是精确的数据、冰冷的仪器和无尽的学术论文；温婉的世界则是流光溢彩的派对、精心编织的人际关系和一场又一场无疾而终的暧昧游戏。

她们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沉静如渊，一个热烈如火。

手机刺耳的铃声骤然划破死寂。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温雅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仿佛塞满了冰碴。她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她调整了呼吸，让声音变得柔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刚刚哭过的沙哑。

“喂，妈咪~”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温婉特有的娇憨尾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母亲极度疲惫、又刻意放得轻柔的声音：“婉婉…你还好吗？姐姐的…后事，都处理好了。”

那短暂的停顿，像一把钝刀在温雅心上反复切割。“医生…实验室那边出了报告，说是意外…操作不当，引发的…事故…”

“事故”？温雅几乎要冷笑出声。冰冷的愤怒瞬间冲散了模仿妹妹语调带来的不适感。

她的妹妹温婉，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明媚活泼的女孩，几天前被发现悬挂在家族投资实验室的冰冷横梁上，脖子上是狰狞的勒痕，手腕上布满了挣扎留下的淤青。

警方在家族强大的影响力下，迅速以“抑郁症导致的自杀”结案。

媒体被压得悄无声息。一场谋杀，被完美地包装成了“意外事故”和“精神问题”。

她知道真相的碎片。温婉死前最后一条发给她的语音信息里，充满了雀跃：“姐！他答应今晚见面了！齐修远！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我感觉…我好像真的恋爱了！” 声音里是毫无阴霾的甜蜜。

而那个“他”——齐氏集团的二少爷齐修远，温婉暗恋的对象。

还有那个名字，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温雅心头的名字——沈梦辰。

沈氏珠宝的千金，痴恋齐修远到病态的“绿茶”。温婉曾不止一次忧心忡忡地提起，沈梦辰看她的眼神“好可怕，像毒蛇盯着猎物”。

“我知道，妈咪。” 温雅强迫自己的声音带上哽咽，模仿着温婉伤心时那种带着鼻音的腔调，“我会好好的…为了姐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自己的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