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的铁镣扣在沈辞脚踝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飞了廊下栖息的麻雀。他被押着往外走,路过林晚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死死盯着她:“我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他的发髻散乱,锦袍上沾着方才挣扎时蹭的尘土,再没了往日的温润矜贵。那些精心布置的陷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此刻都成了笑话,他不甘心。
林晚正帮赵灵阳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闻言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淡得像初秋的露水:“你的戒心太浅。”
她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总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以为贵女就该只知胭脂水粉、吃喝玩乐。可你忘了,能绣出并蒂莲的手,也能握住刀;会做桂花糕的指尖,也能翻得动账本。”
沈辞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第一次在除夕用参汤设局,我用银耳羹挡回去时,你只当我是碰巧;荣安郡主送香囊,我抢过来烧掉,你说我骄纵;染坊里我故意被针扎,你笑我莽撞……”林晚细数着,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总在等我露出‘聪明’的破绽,却不知我的破绽,就是你眼里的‘愚蠢’。”
她转身扶住赵灵阳的胳膊,指尖轻轻拂过她腕上的玉镯——那是赵灵阳前些日子送她的,说是“保平安”。“姐姐,我们去吃莲子羹,”林晚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点嫌恶,“这里晦气。”
赵灵阳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她往外走,路过沈辞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阳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玉镯照得透亮,像一块被暖手捂热的冰。
“不——”沈辞忽然挣扎起来,铁镣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服!我的暗卫明明查到你表哥在染坊!我放出私运兵器的消息,你也明明动了手脚!你明明……”
“明明什么?”林晚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明明知道你会狗急跳墙,提前让大理寺的人守在漕运码头?还是明明猜到你会用火药代替兵器,早就让人换了哑药?”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沈辞最后的防线。原来他的每一步后手,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禁军用力按住沈辞的肩膀,将他强行往前拖。他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猛地回头,望向那两道并肩离去的身影——林晚正低头对赵灵阳说着什么,赵灵阳笑着点头,鬓边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依偎着,被阳光拉得很长。
那一刻,沈辞忽然明白了。
他输的从来不是计谋。
他有暗卫,林晚只有一个表哥;他掌着漕运的脉络,林晚手里不过是本抄录的账册;他的背后有派系支撑,林晚能依靠的,只有一个太傅父亲和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
可赵灵阳会把皇帝赏赐的玉佩交给林晚保管,会在她熬夜抄账时端来燕窝,会在她“惹祸”后不问缘由地站在她身边;而他身边的人,荣安郡主是为了利益,户部侍郎是怕被牵连,连母亲宫里的侍女,递碗枇杷蜜都要先看他的眼色。
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才是他永远得不到的武器。
“呵……”沈辞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混着铁镣拖地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太液池边的莲子羹刚炖好,瓷碗里飘着清甜的香气。林晚舀了一勺递给赵灵阳,看着她吹凉了喝下,忽然轻声道:“都结束了。”
赵灵阳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池面上的荷叶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映得两人的倒影也跟着晃,像两朵并蒂而生的莲。
“结束了。”赵灵阳重复道,眼里的光比池面的水光还要亮,“我们可以去江南了。”
林晚笑起来,舀起一勺莲子羹,慢慢喝下。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熨帖了连日来的紧绷。
是啊,都结束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暗流,那些深夜里的提心吊胆,那些伪装出的笨拙与骄纵,终于可以卸下了。剩下的,是江南的桃花,是秦淮河的月,是两个姑娘手牵手,走向天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