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杀梦魇，重生十五岁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沈清漪猛地从拔步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眼前，不是冰冷阴暗的地牢，也没有那碗泛着诡异甜腥气的鸩酒。
入目的，是熟悉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帐幔，是窗边那架母亲留下的、如今蒙了层薄灰的紫檀木绣屏。空气里，除了药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她亲手调制的安神香的味道。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又魇着了？” 一个急切又带着浓浓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漪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聚焦在一张满是焦虑的清秀脸庞上。
秋月！
是秋月！那个在她被诬陷偷人、被关进柴房时，拼死闯进来护着她，最终却被王氏命人活活打死的秋月！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眼眶瞬间酸胀得厉害，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秋……秋月？”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抓住秋月的手腕，那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如此真实，绝非梦中泡影。
“是奴婢，姑娘！您别怕，奴婢在这儿呢！” 秋月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您都昏睡两日了，高热刚退，可不能再惊着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杯温水来。”
昏睡两日？高热？
沈清漪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拼凑。她记得，十五岁这年春天，她确实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月余。而这场病的起因……是嫡姐沈玉柔“失手”将她推入了初春冰冷的荷花池！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与前世饮下毒酒时五脏六腑焚烧般的剧痛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这决定她一生悲剧命运的关键起点——议亲之前！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剐过她的脑海：
嫡母王氏那张永远挂着慈爱笑容的脸，背后是如何一步步将她生母留下的丰厚嫁妆侵吞殆尽；嫡姐沈玉柔人前是如何姐妹情深，人后又是如何一次次设计陷害，最终抢走了她“心仪”的婚事；还有那个她曾以为是良人的赵家庶子赵弘文，是如何在得到她外祖家最后一点助力后，听信谗言，亲手将一碗毒药灌进她口中……
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她至死未能再见幼子一面）！饮恨而终！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水……” 她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秋月连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几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稍稍安抚了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恨火。
“我……睡了多久？府里可有什么事？” 沈清漪靠在引枕上，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寒芒。她需要确认时间点。
“回姑娘，您昏睡了两天两夜，可吓坏奴婢了。” 秋月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府里……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姑娘昨日来看过您，哭得可伤心了，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求您原谅她失手……” 秋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不满。
呵，失手？
沈清漪心底冷笑。沈玉柔那看似“失手”的一推，力道之精准，时机之巧妙，分明是算准了那个时辰湖边无人，要将她置于死地！若非她命大被一个路过的粗使婆子捞起，恐怕十五岁那年就香消玉殒了，哪还有后来的悲惨一生？
好一个“失手”！好一个“哭得伤心”！
“姐姐她……也是无心之失。” 沈清漪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抹苍白而温顺的笑容，声音轻柔得如同窗外飘落的雨丝，“母亲……可曾来过？” 她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前世，正是在她这场大病初愈后不久，王氏便以“体恤”为名，开始频繁地带她参加各种花宴诗会，名为散心，实则是将她推出去，为即将到来的议亲造势铺路。而赵弘文，正是在一次诗会上，对她“一见倾心”。
“夫人她……” 秋月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个刻意放缓、显得格外温柔慈爱的声音：
“清漪，我的儿，你可是醒了？真是菩萨保佑！”
帘子被丫鬟打起，一个身着华贵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凤钗的妇人款步走了进来。她保养得宜，面若银盘，眉梢眼角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正是沈清漪的“嫡母”，定远侯府如今的当家主母——王氏。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身鹅黄衣裙、娇美如花的沈玉柔。沈玉柔一进门，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清漪苍白的小脸，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恨和失望，随即换上比王氏更加真诚的关切，甚至瞬间就红了眼眶。
“妹妹！你终于醒了！姐姐这两日担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都是姐姐不好，一时手滑……” 她快步走到床前，作势就要去拉沈清漪的手，情真意切，仿佛推人下水的不是她。
看着这对前世将她啃噬得骨头渣都不剩的母女，沈清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比那日的池水更冷百倍。前世临死前，王氏那伪善笑容下掩藏的刻毒，沈玉柔依偎在赵弘文身边得意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和指尖的颤抖，在王氏和沈玉柔的手碰到她之前，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地拢了拢滑落的薄被，恰好避开她们的触碰。
“劳母亲和姐姐挂心了，是清漪自己身子不争气，不慎落水，怨不得姐姐。” 她抬起脸，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温顺、极其柔弱的笑意，眼神清澈无辜，仿佛不谙世事的稚子。然而，在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瞳孔最深处，却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带着洞悉一切伪装的冰冷审视。
王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乎没料到沈清漪如此“懂事”，甚至主动为沈玉柔开脱。她仔细打量着床上的少女，那张脸依旧苍白美丽，眼神也依旧温顺，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是错觉吗？
“好孩子，你能这般想，母亲就放心了。” 王氏很快恢复如常，笑容更盛，顺势在床边坐下，亲昵地替沈清漪掖了掖被角，“你父亲也担心得很，只是朝中有事绊住了。你且好生养着，过几日便是安国公府的花宴，母亲带你和玉柔去散散心，也沾沾喜气。” 她说着，抬手抚了抚鬓边那支赤金点翠的凤钗，凤口衔着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折射出冰冷而华贵的光泽。
安国公府花宴！
沈清漪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锤击中。来了！命运的齿轮，果然在这一刻开始转动！前世，就是在那个花宴上，她“偶遇”了赵弘文，开启了她万劫不复的“良缘”！
王氏看着她瞬间更加苍白的脸色，只当她是病弱畏怯，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别怕，有母亲在呢。你外祖家当年留下的那支累丝嵌宝金凤钗，最是衬你，母亲己叫人寻出来打理好了，到时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外祖家……累丝嵌宝金凤钗……
沈清漪藏在锦被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支凤钗，是母亲留给她及笄的礼物，价值连城，前世正是被王氏以“代为保管”为名拿走，从此再未归还！后来，它成了沈玉柔嫁入高门的添妆之一！
原来，现在就己经在王氏手中了！她不仅要榨干自己的价值，连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都不放过！
一股比前世饮下毒酒时更甚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滔天巨浪和冰冷杀机。
再次抬眼时，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柔顺到近乎怯懦的笑容，声音细弱却清晰地响起：
“多谢母亲费心安排。只是……那支凤钗，是清漪生母遗物，意义非凡。清漪想着，既是去赴宴，不若……就戴它吧？”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病弱的喘息，眼神却清澈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孺慕和渴望，首首看向王氏鬓边那支同样华贵的点翠凤钗。
闺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细雨淅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熏炉里的沉香袅袅，却驱不散突然凝结的寒意。
王氏脸上的慈爱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沈玉柔更是瞬间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清漪，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妹妹。
秋月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自家姑娘，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微沉的夫人。
沈清漪依旧温顺地笑着，像一朵无害的菟丝花，心底却一片冰封雪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