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声音带着哭腔,但是又不敢哭:“阿、阿景说过会做家务的......阿景很乖的......爸爸能不能不赶阿景走......”
落怀文看着那个还没扫把高的小不点,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他蹲下身,生硬地摸了摸阿景的脑袋:“......去睡觉。”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话了。
她只是个三岁的小孩,自己反应确实太大了。
等阿景终于在床上蜷成一小团睡着后,落怀文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继续收拾满屋狼藉。
每捡起一个空酒瓶,他都在心里质问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要捡个孩子回来。
“爸爸......”卧室里传来梦呓声。
落怀文悄悄推开门,看见阿景抱着他的枕头,小脸蹭在上面,睡得正香。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那个相框。走回客厅,他犹豫了很久,才把倒扣的照片重新立起来。
照片里的老人笑容依旧,仿佛在说:“做得不错,怀文。”
凌晨三点,落怀文终于收拾完客厅。他轻手轻脚地在沙发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卧室门没关,他能听见阿景踢被子的声音。
这个小不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他耳朵后面的痣?为什么对他的生活习惯这么了解?DNA检测真的有必要做吗?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爸爸!太阳晒屁股啦!”
落怀文猛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小脸近在咫尺。
阿景已经换回了昨天的草莓裙子,头发扎成歪歪扭扭的小辫,正用冰凉的小手拍他的脸。
“早餐!”她骄傲地指着茶几——上面摆着两杯牛奶和一袋开封的吐司,面包片被笨拙地涂上了果酱,形状像被恐龙啃过。
落怀文皱眉:“你从哪拿的?”
“冰箱呀!”阿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阿景会用小板凳!”
落怀文这才注意到厨房里确实多了张餐椅。
他应该生气的,毕竟才和她说过必须乱碰东西.
但看着阿景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片惨不忍睹的吐司咬了一口。
太甜了。果酱多得发腻。
“好吃吗?”阿景眼睛亮晶晶的。
“......嗯。”
阿景立刻开心地手舞足蹈,结果碰倒了牛奶杯。乳白色的液体在茶几上蔓延,眼看就要滴到地上——
“牛奶!”她慌乱地用袖子去擦,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落怀文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慢点擦。”
阿景愣住了,随即破涕为笑:“爸爸最好啦!”
爸爸没怪她!
落怀文看着被擦得湿漉漉的茶几,又瞥了眼阿景沾满牛奶渍的袖口,认命地站起身:“去换衣服。“
阿景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裙子,又仰起小脸:“可是阿景只有这一件...“
落怀文这才想起昨晚的窘境。他走进卧室,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件自己高中时的棒球外套。
深蓝色的布料已经有些发白,但至少是干净的。
“抬手。“他生硬地指挥着。
阿景乖乖举起双臂,像只等待起飞的小鸟。
落怀文笨拙地把外套裹在她身上,袖子长得完全盖住了她的小手,下摆几乎拖到地上。
“我是小鸟!“阿景兴奋地转了个圈,结果被过长的衣摆绊得踉跄一下,被落怀文一把拎住后领。
“别乱动。“他皱眉,蹲下来把袖子卷了四五折,才露出她的小手。
收拾完最后一片狼藉,落怀文习惯性摸向口袋里的烟盒。
金属打火机刚发出“咔嗒“一声,就对上阿景好奇的目光。小家伙扒着茶几边缘,眼睛亮得像星星:“爸爸这个好吃吗?“
落怀文的手指顿了顿。烟草的味道在口腔里蠢蠢欲动,但眼前的小脸让他莫名想起禁烟宣传画上的肺叶对比图。
“...不好吃。“他最终还是把烟塞回盒里。
“噢。“阿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爸爸,肚子饿了...“
落怀文这才注意到茶几上剩下的吐司——阿景只给自己留了拳头大小的一片,剩下的全堆在他的盘子里。那些歪歪扭扭的果酱痕迹,现在看来倒像是某种笨拙的爱心。
他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胀感。
“换鞋。“落怀文转身走向玄关,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带你出去吃。“
“真的吗?“阿景立刻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却在看到自己沾着果酱的小手时紧急刹车,“阿景要先洗手!“
小家伙一边洗还在一边唱歌。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和跑调的儿歌,落怀文揉了揉太阳穴。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列了个清单:儿童衣物、洗漱用品、餐具...打到最后一项时,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才缓缓输入“儿童床“三个字。
“爸爸我准备好啦!“阿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湿漉漉的小手在棒球外套上蹭出两道水痕。
落怀文叹了口气,抽出纸巾给她擦手:“别用衣服擦。“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阿景刚出楼道就眯起了眼睛,却仍挡不住她的兴奋。
她紧紧攥着落怀文的一根手指,小脑袋转来转去:“爸爸那个彩虹气球!““爸爸看!冰淇淋车!““爸爸...“
每一个新发现都伴随着惊喜的尖叫。路过的老太太笑着打趣:“女儿真黏爸爸啊。“
落怀文僵硬地点头,感觉手指被阿景攥得更紧了。
小家伙仰起脸,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爸爸,你还没给阿景梳头发!“
“...什么?“
“别的小朋友都有漂亮辫子。“阿景委屈地扯了扯自己歪歪扭扭的小辫,“我的不好看。“
阿景指着路过的一个小女孩,对方头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把头发换着花样绑。
落怀文盯着那根堪称抽象艺术的辫子,突然想起相册里母亲给自己扎冲天辫的照片。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