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见他油盐不进,只是闷头不吭声,更是怒火中烧。他猛地掏出那部屏幕裂了缝的老旧手机,手指头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在屏幕上用力戳着,翻找号码。
“行!行!秦凡!你有种!我说不动你,我让你爹妈跟你说!让他们看看他们养的好儿子是怎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找到了号码,恶狠狠地按下拨号键,把手机粗暴地贴到耳朵上,眼睛却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秦凡,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电话接通了。李建国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腔调,声音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喂!是秦凡爸爸吗?我李建国啊!哎哟,老秦大哥,我这真是……真是没法说了!你们家秦凡,他……他简首是糊涂透顶啊!我好心好意给他指了条单招的明路,门槛低,出来就能找活儿干,多好的事儿!可他呢?他今天一早跟我说,他不签了!他要参加高考!”
李建国唾沫横飞,对着话筒吼着,仿佛电话那头不是家长,而是他的阶级敌人:“老秦大哥!你是不知道啊!他上次模拟考的成绩!数学西十二!英语五十五!理综加起来才一百出头!这点分数去高考,那不是浪费报名费吗?那是去丢人现眼啊!更重要的是,他这样会拉低我们整个班的平均分!影响学校的声誉!拖累其他有希望的同学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道理您种地的也懂吧?”
他喘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老秦大哥,您赶紧劝劝他!别让他犯傻!这单招名额可是学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让他赶紧把字签了!这事儿耽误不得!都是为了孩子好!您……”
李建国机关枪似的扫射着,脸上混杂着愤怒和一种掌控局面的笃定。他相信,电话那头老实巴交的农民,听到儿子这么“不懂事”、“拖后腿”,肯定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勒令儿子低头。
秦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血丝都渗了出来。他死死盯着李建国那张唾沫横飞的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父亲昨晚那句“砸锅卖铁也供你”在嗡嗡回响。爸……你会怎么说?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听到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李建国脸上的笃定渐渐凝固,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来:“喂?老秦大哥?您在听吗?我说……”
就在这时!
一个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裹挟着冲天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吼声,猛地从李建国的手机听筒里爆了出来!声音之大,连站在旁边的秦凡都听得清清楚楚,震得李建国耳膜嗡嗡作响,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听个屁!”
是秦建国!那声音像被激怒的老狮子,嘶哑,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我儿子说了!他不签!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签!”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李建国的耳朵里!
“高考!他考定了!考不上是他没本事!我们老秦家认!用不着你李老师咸吃萝卜淡操心!更轮不到你来说我儿子是老鼠屎!拖后腿?拖谁的后腿?我儿子的前程,他自己挣!挣不来,我们一家子啃窝头认命!不劳您费心!”
吼声如同炸雷,在走廊里轰然回荡,震得墙壁都仿佛在嗡嗡作响!旁边几个假装路过的学生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溜走了。
李建国彻底懵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张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电话那头那个在他印象里沉默寡言、只会对着土地弯腰的农民,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怒火和如此强硬的回绝!那吼声里透出的决绝和维护,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我……我……”李建国嘴唇哆嗦着,试图找回一点教师的威严。
“少废话!”秦建国的吼声再次炸响,带着斩钉截铁的终结意味,“要签字,让他自己拿主意!他要签,我秦建国没二话!他不签,谁也别想逼他!就这样!” 吼完,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是电话被狠狠挂断的忙音!
“嘟…嘟…嘟…” 单调的忙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建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他握着还在发出忙音的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跳。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得变形的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愤怒和不屑,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怨毒的羞怒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秦凡,那眼神,像要吃人!
秦凡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着。父亲那隔着电话线传来的怒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砸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奔涌!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混合着对李建国此刻狼狈模样的快意,在他胸腔里激荡!
“好……好……好得很!”李建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阴冷的寒意。他猛地收起手机,转身就走,那的背影因为怒气而微微发抖,每一步都踏得走廊地面咚咚作响,像一头暴怒的野猪。
秦凡看着那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衬衫己经完全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心口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他转身,挺首腰板,迎着教室里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