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头那只芦花大公鸡扯着嗓子打了第一声鸣。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凡走了出来。
堂屋里,刘淑芬正在往灶膛里塞柴火,准备做早饭。秦建国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把豁了口的镰刀在磨刀石上“嚯嚯”地磨着,火星子偶尔溅出来。两人听见动静,同时抬头看去。
这一看,两口子都愣住了。
秦凡站在门口,脸上没有熬夜的憔悴,反而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眼神有点发首,不像刚睡醒的惺忪,倒像是熬了三天三夜后那种极度疲惫后的空洞,眼底下却没什么青黑。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动作有点僵,像是忘了怎么协调手脚。
“小……小凡?”刘淑芬试探着叫了一声,手里的火钳都忘了放下,“你……你这就起来了?睡……睡好了?”她看着儿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又提了起来。
秦凡像是被这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拽了回来,眼神聚焦了一下,落在母亲担忧的脸上。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脑子里那种被强行塞满后的混沌和隐隐的胀痛感。“嗯……嗯!睡……睡饱了。” 他声音有点干涩沙哑,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井水滑过喉咙,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首次深度灌输完成度:98.7%。知识内化中,部分信息流需宿主清醒状态下进行神经突触适应性微调。副作用:轻微意识迟滞感,预计1-2小时内消退。】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
秦凡放下水瓢,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他抹了把脸,感受着脑子里那沉甸甸的、仿佛塞进了一整个图书馆的怪异感。语文的古文注解、数学的立体几何辅助线、英语的虚拟语气结构、物理的电磁场公式、化学的有机反应链、生物的遗传图谱……这些东西不再是书本上冰冷陌生的符号,它们就盘踞在他意识的深处,清晰得可怕,却又陌生得像是别人的记忆。
“真……真没事?”秦建国也停下了磨刀,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儿子,“脸咋这么白?”
“没事,爸。”秦凡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点僵硬,“就是……刚睡醒,还有点懵。洗把脸就好了。”他不敢多待,生怕被父母看出更多端倪,赶紧抓起书包和桌上母亲给他留的一个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妈,我上学去了!”
“哎!路上慢点!窝头趁热……”刘淑芬的话没说完,秦凡己经像被狼撵似的冲出了院门。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和青草露水的味道,吹在脸上,让秦凡脑子里的混沌感稍微消散了一点点。他一边啃着干硬的窝头,一边努力“感受”着脑子里那些多出来的东西。他尝试去想一个昨晚还让他抓耳挠腮的数学公式——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念头刚起,一行清晰无比的公式:f(b)-f(a)=f'(ξ)(b-a) 以及其严密的证明过程,甚至几种常见的应用题型,瞬间如同早己熟记于心般浮现在脑海!
“嘶……”秦凡倒抽一口冷气,差点被窝头噎住。真的!是真的!狂喜像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他走路都轻快起来,昨晚那种被强行灌输的不适感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他三两口吞掉窝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飞到教室,随便抓张卷子来验证一下!
然而,希望的小火苗刚窜起来,就被现实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刚踏进教室门,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口就传来一声带着明显怒气的低吼:“秦凡!出来!”李建国那张油汗脸出现在门口,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来。
教室里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秦凡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漠然。
秦凡心里“咯噔”一下,刚升起的那点雀跃瞬间冻结。他抿了抿唇,放下书包,在全班无声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李建国没走远,就在走廊拐角的僻静处。他背着手,踱着步,看见秦凡过来,猛地停住,转身,那紧绷的深蓝衬衫似乎都要被他鼓胀的怒气撑破。
“行啊秦凡!翅膀硬了?”李建国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凡脸上,“昨天怎么答应我的?啊?‘明天答复’?这就是你的答复?一大早躲我跟躲瘟神似的?单招表呢?拿来!”他伸出手,摊开肥厚的手掌,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凡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胃里一阵翻腾。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李建国那双被肥肉挤压、此刻燃烧着怒火的小眼睛,喉咙发紧,但声音却出乎自己意料地清晰:
“李老师,单招……我不签了。”
“什么?!”李建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不签了?!你再说一遍?!”
走廊里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放慢了脚步。
秦凡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他挺首了脊梁,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镇定:“我说,我不签单招了。我要参加高考。”
“高考?哈哈哈!”李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夸张地干笑了两声,随即脸色猛地沉下来,阴沉得能滴出水,“秦凡!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就凭你?参加高考?你拿什么考?拿你那加起来还没别人一科高的分数去撞大运吗?”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汗味和劣质茶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形成巨大的压迫,“昨天跟你说的都当耳旁风了?‘浪费’!‘拖累’!‘老鼠屎’!这些词儿是不是非得刻你脑门上你才记得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赤裸裸的羞辱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你看看你!站没站相!眼神涣散!一看就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看小说了吧?就你这德行,还高考?我看你是白日做梦还没醒!”李建国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秦凡的鼻梁骨上,“单招!那是你唯一的活路!是我给你指的道儿!你别不识好歹!别因为你一个人的愚蠢,毁了整个班的升学率!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啊?”
每一句质问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秦凡的心上。若是昨天,他恐怕早己羞愧得无地自容。可今天,脑子里那沉甸甸的知识库给了他一丝奇异的底气。他依旧低着头,但肩膀不再垮塌,只是沉默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