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在傍晚的琴房里流淌,林婉清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余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学生合上琴谱,抬头问道:“林老师,这样弹可以吗?”
林婉清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琴架上微微震动的手机上。屏幕亮起,显示“母亲”两个字,也没多看便挂掉电话反扣手机。没过多久,手机再次震动。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示意学生稍等,然后接起电话。
“囡囡,这周末回家吃饭吧。”母亲的声音比往常柔和,像是刻意放轻了语调,“你爸爸最近收到一套老唱片,你之前不是一首想听吗?”
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细碎的光斑落在琴键上。林婉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了一下中央C,琴音极轻,却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母亲己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她了——自从她在家庭群里发了和顾泊清的合照后。
“……好。”她最终答应,“周六晚上六点。” 挂断电话后,学生好奇地问:“林老师,您弹错音的时候也会紧张吗?”
林婉清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摇了摇头:“继续练习吧,三连音还不够均匀。”
周六晚上,林婉清站在父母家门前,手里提着顾泊清今早特意送来的武夷山大红袍——父亲最爱喝的茶。她刚要按门铃,动作却突然顿住。
玄关处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擦得锃亮,规整地摆放在父亲常穿的那双布鞋旁边。鞋柜上方的穿衣镜里,映出餐厅暖黄的灯光,以及一个陌生男人的侧影。
门开了,母亲站在门口,身上穿着那件很少使用的真丝旗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囡囡来啦!”她的语气轻快得不自然。
客厅里,父亲正和一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男子交谈甚欢。见到林婉清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囡囡,这是陈谨,陈教授。”母亲微笑着介绍,“你爸爸大学同学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在音乐学院任教。”
陈谨约莫三十多岁,戴一副金丝眼镜,笑容温和:“久仰林老师大名,去年您在文化宫的演出让我印象深刻。”
林婉清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紧了茶叶礼盒的提绳——“呵”,那场演出是非公开的学术交流,观众不超过三十人。
“茶放这里就好。”母亲接过礼盒,指尖在包装上轻轻了一下,“大红袍?你爸爸最近改喝普洱了。”
餐桌上己经摆好了六道菜,远超三人份量。林婉清注意到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陈谨旁边,餐具间的距离近得反常。
“陈教授住a小区吧?”母亲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陈谨碗里,“那里环境真好,离婉清的学校就十分钟路程。”
“是的,伯母。”陈谨的筷子用得极为标准,“不过平时都在琴房待到很晚,很少享受小区设施。”
“我们家囡囡也是!”母亲眼睛亮起来,“上周附中开放日,她弹了整整八小时没休息。”
林婉清放下汤匙,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从不参加她的公开活动。
“下周三我有个小型独奏会。”陈谨突然转向她,语气诚恳,“如果林老师有空,能否赏光担任嘉宾?正好有双钢琴部分……”
厨房里传来水壶沸腾的尖啸。林婉清起身:“我去帮爸爸。”
父亲站在灶台前发呆,水蒸气把他的眼镜蒙得一片模糊。 “爸。”林婉清关掉火,“那套唱片能让我看看吗?”
父亲摘下眼镜擦了擦:“什么唱片?”
两人沉默地对视。水珠从锅盖边缘滴落,在灶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你妈妈昨晚翻箱倒柜找你小学比赛的录像带。”父亲最终低声说,“还问我陈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会三十多岁还单身。”
林婉清从橱柜取出茶叶罐,发现里面是半罐普洱——而母亲明明说过父亲“最近改喝普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