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他们……把‘他’……带走了吗?”
小女孩那充满了颤抖与希冀的问话,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星轨方舟三人的心,与她那段破碎而悲伤的记忆,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不再仅仅是闯入这片灰色荒原的“外来者”,更成了她这场悲剧的“见证人”。
星弥的眼眶一红,她想上前去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孩,却又怕自己的举动会再次引发她情绪的失控。
最终,还是姬子上前一步,她蹲下身,让自己与女孩保持平视,用一种尽可能温柔、也尽可能沉稳的语气,回答道:“是的,孩子,我们看到了。我们很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一切。”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成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小女孩的恐惧。
“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吗?还有……那个保护你的人,又是谁?”姬子继续问道。
小女孩,也就是萤火虫,看着眼前这几位似乎并无恶意的“陌生人”,她那半透明的身体,闪烁的频率,似乎稍微减缓了一些。分享记忆,这个无意识的行为,似乎也分担了她一部分的痛苦,让她有了一丝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我……我叫萤火虫。”她的声音,依旧细若蚊足,“我……我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一个‘偷渡客’。我没有收到‘家族’的邀请函。我是……偷偷溜进这个梦里的。”
“偷偷溜进来?”星弥有些惊讶,“为什么?这里这么危险。”
“因为……我生病了。”萤火虫低下了头,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在现实世界里,我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他们叫它‘熵减症’,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消失。我听说,匹诺康尼的美梦,可以治愈一切。所以……我来到这里,寻找‘奇迹’。”
“熵减症”……
当听到这个名词时,凌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个病症,是他当年为了丰富世界观,随手写下的一个设定。其核心概念,就是与宇宙“熵增”的大趋势完全相反,患者的生命信息,会不断地、不可逆地,从现实世界中“流失”,最终,彻底“归零”,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在他的设定里,这是一种绝对的、无法被任何己知科技或命途力量所治愈的“法则之病”。
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半透明的女孩,一股强烈的、作为“造物主”的愧疚感,再次涌上了心头。他不仅创造了悲剧的世界,甚至还创造了无法被治愈的绝症。
“那个保护你的人呢?”凌夜压下心中的情绪,开口问道。
“他……他叫‘卡卡瓦夏’。”萤火虫回忆道,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暖,“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寻梦者’。他说,他来匹诺康尼,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寻找匹诺康尼真正的宝藏——‘钟表匠的遗产’。”
“钟表匠的遗产?”姬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全新的关键词。
“嗯。”萤火虫点了点头,“他说,‘钟表匠’,是创造了这片美梦的、最初的那个人。但他创造的,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自由做梦的乐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被‘家族’用‘同谐’所统治的、虚假的镀金鸟笼。”
“卡卡瓦夏相信,‘钟表匠’在消失前,一定将能够‘解放’这片梦境的‘钥匙’,也就是他的‘遗产’,藏在了梦境最深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我们,就是在寻找‘遗产’的路上,被‘家族’的‘猎犬’发现了。他说我们是破坏‘和谐’的‘不谐之音’……卡卡瓦夏为了让我逃走,一个人引开了他们……可是……我太害怕了,我跑不动……然后……我的世界,就……就碎掉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到最后,萤火虫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崩溃。
“好了,孩子,先别想了。”姬子急忙安抚她。
而凌夜,则在飞速地整合着这些破碎的、但却无比关键的情报。
“钟表匠”,这个名号,他有印象。那是追随“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传说中的“无名客”之一,一个天才的发明家与梦想家,据说在阿基维利陨落之后,便来到了匹诺康尼,然后神秘地失踪了。
“钟表匠的遗产”,这,无疑就是匹诺康尼这个新“副本”里,最终极的“主线任务道具”。
而萤火虫,这个可怜的女孩,就是开启这条主线任务的、最关键的NPC。
“我们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凌夜对同伴们说道,“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稳定,就像一个信号微弱的无线WIFI,随时可能因为情绪波动而彻底‘掉线’。而且,她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在这片‘梦的边缘’,就是一个吸引怪物的活靶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星弥问。
“我们需要帮她‘稳定信号’。”凌夜看着女孩手中还紧紧攥着的那根白色羽毛,“就像刚才那样。我们需要找到更多属于她的、承载着‘快乐’记忆的‘锚点’。帮她拼凑起那些美好的记忆,来对抗悲伤。只有她的意识稳定下来,她才能记起更多关于‘卡卡瓦夏’、关于那条‘寻宝之路’的线索。”
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他们帮助萤火虫,而萤火虫,则会成为他们在这片破碎梦境中,唯一的“向导”。
当姬子将这个想法,温柔地传达给萤火虫后,女孩那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但却无比明亮的希望之光。
“我……我记得……”她努力地回忆着,“在遇到‘猎犬’之前,卡卡瓦夏,带我去过一个地方。一个很漂亮的、秘密的花园。那里的音乐,和‘黄金时刻’完全不一样。他说,那是‘钟表匠’专门开辟出的、不会被‘家族’监视到的‘安全屋’。”
“那个花园在哪?”凌夜立刻追问。
“我……我不记得路了……”萤火虫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破碎的,我找不到方向……”
众人环顾西周,这片灰色的、漂浮着无数残骸的虚空,确实,不存在任何可以被称为“路”的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凌夜的目光,却被那座巨大、断裂的钟楼,给吸引了。
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在这片没有光源、本不该有影子的世界里,那座钟楼,却投下了一道长长的、无比清晰的、指向某个特定方向的“影子”。那影子,并非黑色,而是一种由更深邃的、几乎不反光的“虚无”所构成的。
它就像一根巨大无比的、罗盘上的指针,为他们,标定出了一个绝对的、不会因为空间的错乱而改变的“方向”。
“不。”凌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伸出手,指向了那道长长的、指向灰色浓雾深处的影子。
“我想,‘钟表匠’,己经为我们,准备好地图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由绝望和悲伤构筑的荒原之上,一条由“不存在”的影子所铺就的、通往未知秘密的道路,正在他们脚下,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