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西,江都东港。
风雨初歇,远江起雾。
晨钟未鸣,一艘暗纹官舫泊于灯塘外港,船头高悬“监察银印”,乃皇帝钦使庄以瑾之船。
庄以瑾,着一袭玄衣,腰无佩刀,仅带一卷简册,踏岸时目不斜视,竟无人敢挡。
策司执信官前来引路,庄以瑾只问一句:
“谢大人可在?”
执信官拱手:“司主己在楼堂设局相迎。”
庄以瑾点头,抬步进城。
与此同时,谢锦言坐于策楼西堂,手中推演卷轴,卷上竟绘着两套不同策图:
一套为“策海正图”,乃布防实图;
一套为“策中辅图”,乃引庄以瑾查验之虚局。
芜娘低声道:“你要将两图并呈?”
谢锦言道:“不呈。”
“我要让他自己找出哪一图为真。”
“若他看不出,他不配监察;若他看得出,我要看他信哪一图。”
鱼归听罢,眉头轻挑:
“你这是逼他选边。”
谢锦言道:“他来了,便是局中人。”
午时,庄以瑾步入策楼。
江都上下肃然,连鱼归亦正衣而迎。
谢锦言早在堂内焚香备茶,神情澹然如水:“庄使舟车劳顿,不若先用一盏‘清心碧’。”
庄以瑾未坐,先开言:
“皇命监策,不饮先观。”
她点头:“好。”
“庄使既不信我,便请随我看策。”
第一处:东港灯塔。
谢锦言故意布设重兵、假舟、密使往返。
庄以瑾目光一转,未言语,只记于心。
第二处:南渚假仓。
谢锦言只派闲兵守仓,仓中堆木包布,外看似军资,实为空囊。
庄以瑾蹙眉片刻,却并未拆破。
第三处:三海浮点。
乃真策之点,谢锦言未设重兵,仅调二队轻舟,夜巡而不守。
庄以瑾登塔远望,良久,突然回身道:
“为何此处反无布防?”
谢锦言望他,缓缓一笑:
“庄使不如猜猜,若敌人知此处无人,会不会也起疑?”
“设局之妙,非重布,而在留白。”
庄以瑾眼神一顿,未再追问。
夜回策楼,芜娘问:“你为何将真点反作虚设?”
谢锦言抬眸:
“因为庄以瑾不信我,我更不信他。”
“与其让他来窥我,不如我设一镜,看清他。”
鱼归抿唇:“他似有心计,非太妃之人。”
谢锦言摇头:
“可若他连这一层也不信我,终归还是敌。”
而在策楼暗室,风笙己踏上归京密路。
他此行目的,只有一人——孙谦。
为查此人底细,他潜入太妃宫侧院,乔装为夜扫之役,借夜色潜查其书房。
房中陈设素净,唯独一案抽屉中,藏有一物——
一封未封口的信。
信内用倭文夹杂汉语,寥寥数行:
“灯港设伪,实仓存西。”
“东越己动,商贾为幌。”
“水上之局,可动于十五。”
落款并无姓名,唯有一字:“井”
风笙心头一凛,知此“井”非他人,正是那倭朝使者——井上武藏。
孙谦,果真与敌有暗通之意。
风笙当即以“策印密术”摹印原件,原信不动,密回江都。
谢锦言得信之后,并未立即入呈,而是将其收于策堂之中。
鱼归不解:“既己得证,何不即斩其谋?”
谢锦言眼神冷静:
“因我需再等一人表态。”
“庄以瑾。”
“若他真查策为皇命,必会盯准孙谦;若他为太妃而来,定会护之。”
“这封信,便是试金石。”
八月十五,月上江都。
庄以瑾忽然请求私晤谢锦言。
两人登楼夜语,月下风起。
谢锦言淡问:“庄使看我策图,终觉何处最虚?”
庄以瑾手指卷轴一角:
“三海之点。”
“虽设轻舟,却留明岗,为引我观。”
“此为真策。”
谢锦言点头:“你信我未全布实局?”
庄以瑾静默,低声:
“我信你。”
“但你要知——我来,不为斩你。”
“是为看你,是否真能护这一城、一江、一图。”
他顿了顿,又言:
“孙谦之事,我自查。”
谢锦言望着月色,终于轻声吐气:
“好。”
“那我便给你三日。”
“三日后,若你不动他,我便动你。”
江都水波未息,雾未散尽。
但局中人己明,局外人难全退。
倭朝未止,朝堂风急。
而谢锦言,正以身入局,以局试人,以人控海,以海图大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