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策司夜无眠。
风笙将那封署名“浮川”的密信再次核验,字迹虽变,但笔锋转折依然存有旧习,乃浮川亲笔无疑。
他手语示谢锦言:
【浮川擅用假路、换印、借人之法。若此次来江都,极可能并未现身其本体。】
谢锦言沉吟片刻,展卷一纸,亲手绘出一张“伪策海图”。
鱼归诧异:“大人此意是……”
她淡淡答道:
“我画一张假的,给敌看。”
“他们若信,将按图谋动;他们若疑,必暗中探我。”
“图虽伪,局却真。”
此图名为《策海·二图》,在原图基础上做三处明显更动:
将东越浮港绘为“重兵设防”;
将三海关灯署标为“空虚浮点”;
增设“策仓”于南渚西岸,暗示兵粮聚点。
鱼归接过一看便笑:“他们若当真,必先攻灯署,实则是我三日后设伏之地。”
谢锦言看他一眼,眼中己有欣慰:
“你,己懂局中之局。”
翌日,策司内案堂正式设“策中局”,仅谢锦言、鱼归、风笙三人掌知。
同时,她提议:
“设三环反哨线,布西方十二处疑点。”
“凡探得来人者,皆先引向‘假仓’一线,观其动向,再断其意图。”
鱼归接过调令,第一次不再作为“观察史”旁听,而是真正下令:
“调三水营一半人手,佯作重防东越。”
“再调六舟装假粮、三舟装死物,往南渚运粮。”
“我便看他们上不上钩。”
风笙笑着点头,比出手语:
【你也会做她的样子了。】
鱼归轻哼一声:“不如说,我学得比她快。”
谢锦言淡淡一笑:“你若真能快过我,我便真将这江都策权,归你半分。”
而与此同时,风笙携密信与“浮川旧事卷”入京。
他化名为“杜白”,潜入京畿书肆旧案楼,查阅三年前浮川被贬前的最后一份调令。
卷宗内赫然记载:
“浮川于贬前七日,曾擅入内廷西阁,与太妃近侍‘孙谦’私晤三次。”
“离京前三日,其妻长女亦突然出境,随船南行。”
风笙心中一震。
孙谦,乃太妃身边第一心腹,常行内廷之事。
若浮川与其私晤,极可能早己与太妃一系达成隐约之约——
策司若败,旧部可复;策司若盛,宫权动摇。
风笙手中笔落,一字不差地将此线写入“策海密卷·浮川案”。
谢锦言收到风笙传信,当夜便唤芜娘入堂,命其查:
“孙谦近三年出入名册,凡有南行之旅、东海之交者,一一列册。”
“若太妃涉局,宫中亦敌。”
“我策海设外线防敌,却忘了背后可能藏刀。”
芜娘立刻应令:“三日内交卷。”
谢锦言冷声道:
“三日后,若查出宫中之谍,先斩名,再请旨。”
而朝中,摄政王亦察觉风向异动。
他觐见皇帝,言辞罕见恳切:
“陛下,策海图之争,不止军政之斗。”
“实则为朝纲、宫权、民势三线之争。”
皇帝默然不语。
摄政王继续道:
“谢锦言若败,外敌可入;谢锦言若胜,恐孤君权。”
“臣愿为陛下行‘权衡之策’。”
皇帝挑眉:“何意?”
摄政王低声:
“策司可强,但不可孤。”
“臣请设‘策署监评司’,由陛下钦命监察策司设图之进。”
“由此,策司虽行,终归皇权。”
皇帝凝神良久,终于轻点头:
“准你一试。”
策署监评司设于京中,钦命之人名“庄以瑾”,乃皇帝少时伴读,素来寡言,却心思极细。
谢锦言得知此人,眉头一挑:
“皇帝竟舍得将他放出来。”
鱼归问:“此人善何?”
谢锦言低声:
“善看局不语,善听言不表。”
“他若来查,你我当处处设明线,处处藏真意。”
风笙手语:【你也怕他?】
谢锦言轻叹:
“这世上,能看破我三成局的人,不过二人。”
“他便是其一。”
策中局设,反哨布,旧谍查,内权稳。
海上风高浪涌,江都灯火夜明。
而在那尚未破晓的天色中,有人持笛吹曲,倚舷而立。
正是三日前遁去的倭朝使者之一——井上武藏。
他望着远处江都水岸,喃喃自语:
“你以为伪图可欺我?”
“谢锦言,我来,不为海路。”
“我来,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