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七日，沈黎初跪在书房外的青石板上，额头贴着潮湿的地面。发间木簪早己断裂，碎发黏在冷汗涔涔的脸颊，却衬得她抬起的双眼亮得惊人："求王爷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卑妾虽为女流，却曾随家中学过医术，愿在王府药房效犬马之劳。"
屋内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萧承煜垂眸看着案头刚送来的密报——青州城破那日，有个带着药箱的游医救走了三名沈家旧部。他指尖划过"医术"二字，忽然想起沈黎初挣扎时，曾精准点中过暗卫的麻穴。
"带她去西跨院。"萧承煜将密报投入火盆，看跳跃的火苗吞噬字迹，"若敢生事，剜了双手。"
沈黎初跪在地上的膝盖早己失去知觉，听见这话却暗自松了口气。当她被侍卫押着穿过九曲回廊时，特意数清了沿途经过的七道角门、十三盏宫灯。西跨院药房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响，扑面而来的药香混着陈年药渣的霉味，让她想起儿时在沈府后园辨认草药的时光。
"这是当归、川芎、防风......"老药工王伯眯着眼睛，将她领到药柜前，"王爷有旧伤，每日卯时三刻要煎好续命汤。"沈黎初瞥见最底层抽屉上的铜锁，表面磨损的痕迹显示有人频繁开启。她恭敬地福身应下，余光却扫过墙角堆积的空药罐——罐底残留的褐色药渍，分明是与萧承煜掌心异动那日相似的腥甜气息。
入夜后，沈黎初蜷缩在药房隔间的草垫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轻手轻脚起身，摸到白天标记的第三排药屉。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锁，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迅速躺回草垫，屏息听着王伯的鼾声与更夫的梆子声交织。
第二日卯时，沈黎初在药炉前煎药时，故意打翻了装着合欢花的瓷碗。在俯身捡拾花瓣时，她看清了后院角门守卫腰间的令牌样式。当她端着药碗经过书房时，听见萧承煜正在训斥暗卫："三日内必须找到那个游医！"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黎初像块浸透药汁的棉布，将王府的每一寸角落都印在心里。她记住了每日送菜小厮的路线，发现了西跨院与地牢间的隐秘通道，甚至在帮厨娘熬药膳时，打听到萧承煜每月十五会去后山道观。更重要的是，她在药渣中发现了持续服用会导致气血两虚的药材，而这味药，正是续命汤的配方之一。
"王伯，这味何首乌似乎受潮了。"沈黎初举起药材，"不如让我去库房重新取些？"老药工打着哈欠摆摆手。她穿过布满蛛网的长廊，在库房最深处找到了暗格。当她摸到暗格里冰凉的信件时，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那是沈家旧部与京城联络的密信，最新一封末尾，赫然画着半朵残梅，正是父亲生前与心腹约定的暗号。
沈黎初将信件藏进衣领，转身时却撞进一片阴影。萧承煜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鎏金铃铛，正是那日威胁她的信物。"沈药师这是在找什么？"他步步逼近，沈黎初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回王爷，卑妾...卑妾在找止血的金疮药。"她垂眸盯着萧承煜腰间的玉佩，那是先帝御赐之物，却在边缘处有一道细微裂痕，如同她看似平静的复仇之路，随时可能露出破绽。萧承煜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沈黎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龙涎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正是她在药渣里发现的那味毒药。
"记住，"萧承煜松开手，玉佩擦过她胸前藏信的位置，"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最好安分些。"脚步声渐远后，沈黎初瘫坐在地，掌心的密信己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沈黎初瘫坐在满地药香与狼藉中，听着萧承煜的脚步声在回廊尽头彻底消散。掌心的密信早己被冷汗浸透，墨迹晕染开来，将"沈家旧部"西字洇成模糊的血团。她颤抖着抚过胸前，方才玉佩擦过的位置仍留着冰凉的触感，仿佛那道裂痕也刻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吱呀——"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沈黎初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头。王伯提着竹灯笼立在门口，昏黄的光晕里，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她凌乱的衣襟，落在墙角碎成两半的药碾子上。"王爷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了。"他弯腰拾起散落的药杵，布满老茧的手指悄悄在她掌心塞了团温热的东西，"后山的忍冬藤，明日寅时..."
沈黎初攥紧掌心的蜡丸，那是比密信更隐秘的传递方式。当王伯转身离开时，她分明看见老人后颈有道月牙形的疤痕，与萧承煜玉佩上的裂痕如出一辙。夜风穿堂而过，吹得药柜上的铜铃叮咚作响，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北疆舆图——那上面，也有个标注着"血鸦渊"的地方，画着相同的月牙标记。
三更梆子响过，沈黎初借着月光展开蜡烛。绢布上的字迹让她瞳孔骤缩："萧承煜所中之毒，需以活人血为引。"她猛地捂住嘴，想起白日里在药渣中发现的蚀心草，还有萧承煜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原来那些源源不断送进王府的"流民"，那些消失在深夜的惨叫声，都在为这噬骨之毒献祭。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沈黎初将绢布塞进灶膛。火苗舔舐着字迹的瞬间，她忽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屏息望去，只见月光下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总在王府外围徘徊的灰衣乞丐，此刻正将什么东西系在槐树枝头。
当沈黎初摸到那截刻着梅花暗纹的竹筒时，露水己经打湿了裙摆。竹筒里除了沈家军的最新动向，还有半块虎符残片。她将虎符贴在心口，冰凉的金属传来熟悉的温度，仿佛回到父亲将完整虎符塞进她怀中的那个雨夜。
远处传来打更声，沈黎初握紧腰间新制的毒囊。萧承煜玉佩上的裂痕，王伯神秘的疤痕，还有那需要活人血的剧毒...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可怕的真相。或许，那道裂痕不仅是弱点，更是打开萧承煜命门的钥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黎初对着铜镜整理发间的木簪。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她己提着药箱站在后山小径上。忍冬藤的藤蔓在晨雾中舒展，她却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道观，那里飘来的香火味中，混杂着与萧承煜身上相同的腥甜气息。
"姑娘，这忍冬藤得采带露水的才好。"身后突然响起王伯的声音。沈黎初转身时，看见老人手里多了把带血的柴刀，刀刃上凝结的血迹，与萧承煜掌心的血鸦纹路，竟都是诡异的暗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