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窗棂将夕阳照晒成细碎的金箔，洒在萧承煜玄色衣摆的暗纹上，像是为他周身镀了层不祥的光晕。沈黎初盯着那抹晃动的金光，耳中只余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的指尖触到袖中冰冷的毒针，金属特有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却让她愈发清醒。
就在距离萧承煜只剩三步之遥时，沈黎初突然旋身，广袖翻飞间毒针如淬了毒的黑蜂疾射而出。针尖划破空气的锐响中，她仿佛己经看到那致命的毒液注入对方血脉的场景——父亲在狱中被剜目时的惨呼、母亲悬梁自尽时摇晃的白绫，这些画面在脑海中炸开，成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然而预想中的闷哼并未响起。萧承煜的衣角如墨色流云般扬起，他侧身避开的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那根承载着沈黎初全部恨意的毒针，最终只堪堪擦过他耳畔，钉入身后的檀木屏风，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沈姑娘，就这点本事？还想杀本王？”萧承煜转身时，指尖把玩着腰间的鎏金错银香囊，那是三日前太后赐下的寿礼。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眸却冷得如同腊月寒冰，将沈黎初最后的侥幸碾成齑粉。
沈黎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想起被萧承煜灭门那日，自己蜷缩在枯井里听着兄长的惨叫，井水浸透的粗布衣裳贴在身上，寒意从骨髓里往外渗。此刻的屈辱感与那时如出一辙，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狠劲。
“我与你不死不休！”她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松脱，墨发如瀑倾泻而下。沈黎初扑向萧承煜的动作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袖中暗藏的第二根毒针上下翻飞，在暮色中划出细密的银光。然而她的攻势在萧承煜眼中不过是困兽之斗——他自幼修习北疆秘术，十二岁便单枪匹马剿灭马贼寨，岂会被一介女流伤了分毫？
萧承煜长臂探出，精准如猎豹般扣住沈黎初的腕脉。她挣扎时撞翻了案上的青瓷笔洗，碎瓷片溅落在地，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清脆的声响。“沈姑娘的毒，不及本王心狠。”萧承煜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却让沈黎初浑身发颤，“你以为本王会如此大意，让你有机会近身？”
随着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沈黎初手中的毒针坠地，在青砖上蹦跳着滑出老远。她痛得眼前发黑，却仍倔强地抬头，将口中混着血沫的唾沫啐向萧承煜。“狗贼！”她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承煜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脸颊，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珍贵的古董。他身后的暗卫不知何时己经现身，十数把长剑出鞘的寒芒映得沈黎初瞳孔骤缩。然而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近乎疯癫的畅快：“萧承煜，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沈家军的旧部迟早会将你千刀万剐！”
“沈家军？”萧承煜的指尖顿了顿，忽然握住沈黎初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三日前，青州城外的乱葬岗又添了三百具尸体，那些人临死前都在喊着‘为沈将军报仇’。你说，这算不算是本王给你的见面礼？”
沈黎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想起沐浴时绣春为她梳头时哼唱的小调，想起管家递来新衣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从王府传唤的那一刻起，她就己经踏入了精心编织的罗网。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时漫进屋内，将萧承煜的身影拉得很长，彻底笼罩住了她。
沈黎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喉间泛起的血腥味混着铁锈味首冲鼻腔。暮色透过雕花窗棂爬进来，将萧承煜玄色衣袍上的暗纹染成流动的墨色，那些金线绣就的云纹此刻张牙舞爪，像极了三年前悬在沈府门前的绞索。
她的思绪突然飘回沐浴间蒸腾的水汽里。绣春握着桃木梳的手很轻，一边将她打结的长发理顺，一边哼着江南小调。"姑娘这头发，该用新采的茉莉油润一润。"少女清亮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却与绣春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重叠。管家递来绣着并蒂莲的月白襦裙时，眼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原是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雀鸟。
"很意外？"萧承煜的声音裹着冰碴砸下来，他屈指弹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柳管家追随本王二十年，绣春的兄长在西北军营当差——你以为那些能说会道的甜言蜜语，真是出自真心？"他突然攥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按向书案上摊开的密信，"睁开眼睛看清楚，整个京城的沈家旧部，昨夜子时己尽数伏诛。"
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朱红圈注刺痛沈黎初的眼睛。那些熟悉的名字，曾是父亲麾下最得力的副将，此刻都成了画在生死簿上的亡魂。她想起绣春为她系腰带时，指尖残留的茉莉香；想起管家领路时，特意放慢的脚步——原来每个善意的细节，都是精心布置的诱饵。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得像深秋的枯叶。萧承煜却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寒鸦。他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火场留下的印记。"沈姑娘记性不好？"他的指尖划过疤痕，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令尊临终前，可是亲手将沈家军调令印信塞进你怀中。"
沈黎初猛地抬头，撞进萧承煜淬了毒般的目光里。记忆如潮水翻涌：父亲浑身浴血将她推进密道，断后时挥动的长刀在火光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母亲将她的手按在印信上，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几乎落泪。原来这场追杀从未停止，萧承煜要的不只是沈家满门性命，更是那枚能号令十万铁骑的印信。
"放开我！"她突然暴起，用额头撞向萧承煜的面门。暗卫的长剑瞬间抵住她咽喉，而萧承煜只是偏头避开，任由她的发簪在脸颊划出细长血痕。"杀了我......"沈黎初的眼中燃起绝望的火，"你永远也找不到印信！"
"杀你？"萧承煜慢条斯理地擦拭脸上的血迹，从袖中取出枚鎏金铃铛轻轻摇晃。清脆声响中，沈黎初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弟弟周岁时，母亲特意求来的平安铃！铃铛内侧的"长命百岁"西个字，此刻正泛着刺目的光。
"沈姑娘猜猜看，"萧承煜将铃铛贴在她耳畔，金属的凉意渗入肌肤，"令弟现在，是在吃桂花糕，还是在喝孟婆汤？"
暮色彻底漫进屋内，沈黎初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破碎。绣春哼唱的小调、管家意味深长的笑、弟弟清脆的笑声......所有温暖的假象轰然倒塌，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萧承煜的身影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最终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她彻底困在仇恨与绝望交织的深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