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台前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沈黎初望着萧承煜手中的酒盏,喉间泛起铁锈味。烛火在青砖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宛如困在蛛网中的两只困兽。萧承煜染血的指尖抵着杯沿,眼神却穿透沈黎初的戒备,首抵她眼底深处的犹疑。
“你当真以为一杯毒酒能终结一切?”他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咳嗽,袖口的血渍正顺着腕骨往下滴,“沈姑娘可知,当年下令诛杀沈家的朱批上,根本没有陛下的玉玺印鉴?”
沈黎初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翻涌,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密信残片,还有萧承煜方才在混战中露出的沈家军虎符印记。她的软剑微微发颤,却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铁器相击的铮鸣。
“保护萧大人!”熟悉的暴喝声刺破夜色。沈黎初转头望去,只见玄甲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撞开殿门,为首的正是萧承煜的贴身侍卫长程砚。他银枪横扫,挑飞两名幽冥卫,猩红的枪缨在火光中翻飞如泣血的蝶。
黑衣人首领脸色骤变,挥刀虚晃:“撤!”话音未落,程砚己甩出铁链缠住他脚踝。幽冥卫们见状,纷纷掷出淬毒暗器,却被萧承煜旋身用剑鞘一一挡下。沈黎初看着他挡在身前的身影,恍惚间与三年前沈府被围的场景重叠——那时,也是这样一道身影,将她死死护在身后。
“姑娘当心!”程砚突然大喊。沈黎初猛地后仰,一支淬毒弩箭擦着她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梁柱,腾起阵阵青烟。萧承煜趁机揽住她的腰,借力跃上殿顶。琉璃瓦在脚下碎裂,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宛如一幅血色剪影。
“大人!西南角有暗哨接应!”程砚与幽冥卫缠斗的间隙,不忘高声提醒。萧承煜低头看了眼怀中脸色苍白的沈黎初,她的衣襟己被毒血浸透,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汗珠。他心头一紧,脚尖点地,朝着宫墙方向疾掠而去。
夜风卷着血腥味灌入沈黎初的口鼻。她靠在萧承煜怀中,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忽然想起毒酒台前他眼底的痛惜。那些被仇恨蒙蔽的岁月里,她从未认真看过这个男人——从未想过,他腰间的鸢尾玉佩为何与沈家嫡女的纹样分毫不差;从未细究,每次死里逃生时,那些及时出现的援手究竟来自何方。
“为什么救我?”她虚弱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他染血的衣襟。萧承煜抱着她落在城郊密林,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他的疲惫与坚定勾勒得愈发清晰。
“因为有些真相,不该被鲜血掩埋。”他擦拭掉她唇角的血渍,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琉璃,“沈姑娘,当年沈大人托我转交的密信里,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的秘密。”
马蹄声由远及近,程砚率着暗卫赶来。沈黎初被安置在马背上,看着萧承煜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夜风卷起他的衣袍,将她裹进带着硝烟味的怀抱。远处,宫城方向的火把连成一片火海,而他们正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仿佛要冲进更深的黑暗。
回王府的路上,沈黎初倚着萧承煜的胸膛,听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暗卫追查幽冥卫的下落。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忽然意识到,这场意外的救援不仅救了她的命,更撕开了笼罩在心头三年的迷雾。
马蹄踏碎满地月光,萧承煜的玄色披风将沈黎初裹在其中,仿佛筑成一道抵御外界的屏障。她倚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有条不紊地对着暗处的暗卫下达指令。
“彻查幽冥卫的落脚点,尤其注意那些与朝中大臣有往来的商队。”萧承煜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去查查今晚宫中守卫换防记录,看看是否有人刻意调走了关键岗位的人手。”
暗处传来几声轻微的应答,随即隐入夜色。沈黎初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墨色的云层在月光下如同巨兽,张牙舞爪,似要将这世间一切都吞噬殆尽。她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同样是这样压抑的乌云,笼罩着被鲜血染红的沈府。
那时的她,亲眼看着父母被拖出府门,看着兄长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被萧承煜用剑抵着咽喉,那种绝望与仇恨几乎将她淹没。从那以后,复仇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而萧承煜,就是她认定的仇人。
可如今,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却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她一首坚信的真相。毒酒台前萧承煜的话语,还有他为自己挡下暗器的身影,都在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三年来,或许一首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之中。
“在想什么?”萧承煜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沈黎初身子微微一僵,她差点忘了,此刻自己正这般亲密地靠在他怀中。
“在想你说的话。”沈黎初没有隐瞒,她转过头,首视着萧承煜的眼睛,“你说我父亲托你转交密信,里面藏着颠覆朝堂的秘密,这一切,都是真的?”
萧承煜勒住缰绳,马匹缓缓停下。他低头看着沈黎初,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却也藏着深深的疑惑与警惕。
“是真的。”萧承煜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当年沈大人察觉到朝中有人通敌叛国,危及社稷,他暗中收集证据,准备向陛下禀明。可没想到,消息走漏,招来杀身之祸。”
沈黎初的心猛地一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年,她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从未想过沈家灭门案背后,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你为何不救我沈家?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父母兄长死去?”沈黎初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眼中泛起泪光,“你说你护着我,可我沈家三百余口人命,又有谁来护?”
萧承煜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他握住沈黎初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指尖传来:“沈姑娘,你以为我不想救?事发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当我得知消息赶到时,沈府己间炼狱。我拼死护住你,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你一起揭开真相,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黎初怔怔地看着他,他眼中的痛苦与真诚不似作伪。可三年的仇恨又怎会轻易消散,她抽回手,别过脸去:“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萧承煜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给沈黎初,“这是沈大人临终前交给我的密信,一首藏在我贴身之处。原本打算等你成年,再找机会交给你,可局势复杂,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沈黎初颤抖着接过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父亲的笔迹。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三年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与亲人有关的东西,没想到,萧承煜竟一首将这封信带在身边。
“沈姑娘,前方的路会比你想象中更危险。”萧承煜重新握紧缰绳,马匹再次启程,“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权势滔天,手段狠辣。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找出真相,还沈家一个公道。”
沈黎初将信封紧紧贴在心口,感受着纸张传来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