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挟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萧承煜的玄色锦袍己被染成暗红。他单膝跪地，长剑撑地，看着沈黎初持剑逼近的身影。对方鬓发散乱，裙摆浸透血水，却仍保持着凌厉的攻势，可那双桃花眼中翻涌的情绪，却让他喉头泛起苦涩——那里藏着与三年前沈府大火时如出一辙的犹豫。
“沈姑娘当真要我死？”他侧身避开幽冥卫的锁喉刀，剑锋顺势挑飞对方面具。火光映照下，露出的竟是张布满刀疤的陌生面孔，“你豢养的死士，连沈家旧部都不是吧？”
沈黎初的软剑骤然凝滞。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刻意筑起的仇恨壁垒上。记忆中，父亲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密信突然清晰起来——那些记载着朝廷秘辛的信笺，末尾署名的“煜”字，与萧承煜的笔迹别无二致。
“少废话！”她挥剑劈向萧承煜面门，却在触及他喉结的瞬间，手腕被对方精准扣住。两人距离极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血珠，还有那双墨玉般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
幽冥卫的弯刀破空而来，萧承煜旋身将沈黎初护在身后。剑锋交错的寒光中，他突然在她耳畔低语：“当年沈大人托我转交的密信，你可看过最后一页？”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沈黎初猛地挣扎，却见萧承煜胸前绽开新的伤口，鲜血溅在她的衣襟上。记忆潮水般涌来——被官兵冲散前，父亲塞给她的那封密信，她确实从未拆开最后一页。
“杀了他们！”幽冥卫首领突然厉喝。西名杀手同时掷出淬毒飞镖，目标却不是萧承煜，而是沈黎初。她瞳孔骤缩，在暗器临体的刹那，萧承煜己带着她滚向假山后。三支淬毒飞镖擦着他后背钉入石墙，滋滋冒着青烟。
“为什么...”沈黎初望着他后背渗出的黑血，声音发颤。火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幼时她在沈府花园里见过的并蒂莲。
萧承煜扯下衣襟缠住伤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受不到吗？我这里藏着沈家军的虎符。”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沈黎初指尖触到硬物棱角，那分明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兵符形状。
幽冥卫的弯刀再次劈来。萧承煜挥剑格挡，却因毒发动作迟缓半分。沈黎初看着刀锋首取他心脏，脑海中突然闪过母亲临终前的话：“阿初，莫要被仇恨蒙了眼...”
“小心！”她猛地扑上前，软剑缠住弯刀，后背却传来刺骨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脊背流下，她瘫倒在萧承煜怀中，听见他慌乱的呼唤，还有越来越近的禁军脚步声。
“为什么...”萧承煜颤抖着撕下衣袖为她止血，却发现沈黎初正盯着他腰间玉佩——那是沈府嫡女才有的鸢尾纹玉佩，此刻正挂在他贴身之处。
“最后一页...写了什么...”沈黎初气若游丝，却死死攥住他的衣襟。远处传来禁军统领“保护萧大人”的呐喊，萧承煜将她护在怀中，在她耳边说出的话，被呼啸的夜风撕成碎片。
火光冲天的围场里，沈黎初终于看清了萧承煜眼底的痛惜与深情。那些被仇恨掩盖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三年来暗中资助她的神秘人、每次遇险时及时出现的援手、还有父亲密信中那些隐晦的暗示...
“沈姑娘，陛下有令——”禁军统领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萧承煜怀中昏迷的女子，又看看满地黑衣尸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承煜抱起沈黎初，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望向燃烧的假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去请太医，务必救活她。另外，”他目光扫过幽冥卫首领的尸体，“彻查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一个不留。”
污水漫过萧承煜的肩头，腐叶缠绕着他的脚踝。怀中的沈黎初突然轻颤了一下，他慌忙低头，只见那双总是盛着寒冰的眼眸缓缓睁开一线，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冰晶。
一滴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坠入两人交叠的衣襟。萧承煜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滴泪竟比周遭的河水更灼人。沈黎初望着他被水浸透的眉眼，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沈府大火里，那个逆着人流奔向她的身影。
“为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如碎玉，“明知是陷阱还要来。”
萧承煜喉结滚动，水流在两人身侧翻涌成漩涡。远处传来禁军收网的吆喝声，却不及怀中这微弱的质问震耳欲聋。他将她更紧地护在胸前，避开排水道凸起的砖石：“因为我赌你下不了手。”
沈黎初闭上眼，新的泪水混着污水滑进嘴角。她想起毒酒台前萧承煜停在唇边的手，想起他锁骨下狰狞的旧疤，更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些未拆封的密信。曾经坚如磐石的仇恨，此刻正被他眼底的柔光一寸寸瓦解。
“前方就是出口。”萧承煜的声音在狭窄的水道里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能感觉到怀中人体温正在流失，沈黎初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领，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当月光重新洒在两人身上时，萧承煜踉跄着跪倒在城郊破庙前。沈黎初在剧痛中睁开眼，看见他后背被砖石划破的伤口正在渗血，而那双向来沉稳的手，正颤抖着为她裹紧湿透的外袍。
“别怕。”他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额头，“等你醒来，我便带你去见真正的仇人。”这句话似曾相识，却比在毒酒台前时更滚烫。沈黎初望着庙檐上悬挂的弯月，突然意识到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不仅撕开了被谎言掩盖的真相，更将他们卷入了更深的暗流。
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萧承煜猛地将她护在身后。沈黎初看着他绷紧的脊背，指尖抚上怀中温热的半块玉佩。当复仇的利刃斩断了仇恨的枷锁，等待他们的，将是比刀剑更锋利的权谋漩涡，和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