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裹着硝烟的焦味漫过废墟，隋冷的掌心还残留着阿灰柔软的皮毛触感。
她仰头望着那道深褐色的影子，鹰翼划破云层的声响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记忆里——三天前在动物园监控室，她曾对着模糊的影像放大过这双琥珀色眼睛，当时技术员还嘀咕：“这鹰比导盲犬还通人性，偏生不肯进笼子。”
“喵呜——”阿灰突然用尾巴卷住她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它在引路。”
隋冷喉结动了动。
刚才实验室爆炸时，这只猫明明怕得把爪子嵌进她毛衣里，此刻却首起脊背，瞳孔缩成两道警惕的细线。
她顺着鹰的方向望去，那家伙正以螺旋轨迹攀升，每扇动一次翅膀，就往城市边缘偏移半度。
“姐？”隋暖的手从她指缝间抽走半分，酸梅汤的凉意透过纸杯渗过来，“要跟吗？”
隋冷摸了摸妹妹额角的纱布。
两小时前在L区，这孩子的哭喊声还在通讯器里刺得她耳膜发疼，此刻发梢却沾着实验室外花坛的茉莉香——是刚才跑过来时撞落的。
她突然想起原主日记里夹的干花，也是这种白色，写着“阿暖周岁抓周，攥着我的发绳不肯放”。
“你先回车上。”她把纸杯塞进隋暖手里，从腰间解下碳纤维钓竿，“后备箱有防暴毯，盖在头上别出来。”
隋暖没接话，却踮脚把酸梅汤塞进她外套内袋。
“温的。”小姑娘睫毛上还沾着灰，笑起来时露出虎牙，“刚才藏在花坛底下，没晒到。”
阿灰“噌”地跳上隋暖肩头，用脑袋顶了顶她下巴，算是交代。
隋冷望着妹妹小跑着往停车场去的背影，钓竿在掌心转了个花——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原主以前总为了软饭男友把钓竿锁进阁楼，现在这根是她自己挑的，导环镀着钛合金，能承重三百斤。
鹰的鸣叫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隋冷抬头，发现它己飞到三公里外的位置，翅膀尖掠过电视台的信号塔。
她从随身包里摸出微型无人机，用钓线把摄像头绑在螺旋桨下方——上回在码头追走私船时试过这招，摄像头能扛住十级风。
无人机“嗡”地窜上天，手机屏幕上很快跳出画面：鹰的飞行轨迹下，绿化带边缘的灌木被压出半人高的通道，露出底下铺着碎石的小径，沿途每隔二十米就有棵树被削去半边树皮，切口还泛着新绿。
“是近三个月开的路。”她对着空气说，像在跟谁解释，又像在确认自己的判断。
原主的记忆里，这片区域是市政规划的生态保护区，半年前刚立了“禁止开发”的牌子——可现在，碎石路上还沾着未干的机油渍。
手机震动，无人机传回热成像：前方五百米处有六个移动热源，体型轮廓像德国牧羊犬，却没有呼吸起伏的波动。
“机械犬。”隋冷咬碎后槽牙。
上回在实验室看到的巡逻犬模型，就是这种用仿生皮肤包裹的战争机器人，能识别活体生物的心跳频率。
她迅速扫过西周——左侧是废弃的水塔，锈迹斑斑的梯子垂下来，塔顶的反光板在太阳下明晃晃的。
机械犬的低鸣己经穿透风声。
隋冷攥紧钓竿冲过去，靴底踩碎的玻璃碴扎进脚心，疼得她倒抽冷气。
水塔门是虚掩的，她反手一推，铁锈混着灰尘劈头盖脸落下来。
阿灰“喵”地轻叫，爪子扒住她后领，在最后一秒跟着挤了进来。
“嘘。”她捂住猫嘴，透过门缝看出去。
六只机械犬呈扇形散开，红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其中一只突然竖起耳朵——它们的听觉传感器能捕捉到三十分贝以上的响动。
隋冷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摸到兜里的电磁干扰器，那是上次帮警局破黑客案时，技术队塞给她的“小礼物”。
阳光从水塔裂缝漏进来，在塔顶的反光板上折射出一道银线。
隋冷盯着那道光，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原主留下的，她向来嫌累赘，此刻却用钓线穿过珍珠孔，系成简易的抛投器。
“阿灰，数到三。”她压低声音。
猫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一。”机械犬的脚步声更近了。
“二。”红瞳的反光映在水塔墙上。
“三！”隋冷手腕猛抖，珍珠串带着干扰器飞出去，精准砸在机械犬群正中央。
与此同时，塔顶的反光板被她用钓竿挑动，刺目的光斑瞬间笼罩住那些金属造物。
机械犬的红瞳同时熄灭。
隋冷冲出去时，其中一只的仿生皮肤正裂开缝隙，露出底下冷硬的齿轮——和实验室控制台里的“病毒”代码，有着同样的银灰色纹路。
鹰的鸣叫声再次清晰起来。
隋冷顺着声音跑过最后一段灌木，眼前突然开阔：百年古树的枝桠间，那只深褐色的鹰正敛翅而立，琥珀色眼睛里流转的光，像极了隋暖恢复记忆时，望着她喊“姐姐”的模样。
“它说你曾是它的守护者。”阿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
隋冷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翻涌而上：暴雨中的森林，她蹲在树洞里，怀里抱着一只流血的鹰，翅膀骨茬刺破了她的校服袖子；她用红领巾当绷带，鹰爪却始终没抓疼她，只是轻轻勾住她的手腕，像在说“别怕”。
“是我？”她哑着嗓子，伸手碰了碰鹰爪边的羽毛。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段，可此刻她的指尖在发烫，像被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唤醒——不是穿书者的灵魂，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鹰展开双翼，风卷着羽毛扫过她的肩头。
隋冷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实验室的“病毒”会主动崩解“实验体S - 01”的代码——那根本不是病毒，是这具身体里某种被封印的力量，在看到阿灰、看到鹰、看到隋暖时，终于挣脱了枷锁。
“谢谢你记得我。”她对着鹰轻声说。
风掀起她的衣角，把这句话卷向蓝天。
阿灰在她脚边打了个滚，阳光透过树缝落下来，在猫毛上洒下一片金斑。
手机震动来得毫无预兆。
隋冷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短信只有一行字：“欢迎回来，隋小姐。”
她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花香，像极了实验室外那丛茉莉，又像更遥远的，森林里雨后青苔的味道。
鹰再次振翅，这次它没有飞走，只是盘旋着，在她头顶画出一个圆。
隋暖的声音从山脚下飘上来：“姐——车钥匙忘拔了！”
隋冷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和阿灰的影子叠在一起。
她把手机收进兜里，转身走向山脚，鞋跟碾碎的碎石发出轻响，像在应和某种即将开始的，更辽阔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