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颜没有立刻回答。
她半倚在床榻上，红发凌乱地铺散在锦被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那双总是盛满凌厉的金瞳此刻微微低垂，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可嘴角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问。
“是又如何？”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以为我会放任你再次逃走?”
何时柒胸口剧烈起伏，寒毒在心脉处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她这句话带来的刺痛。
果然……对他所做的一切还是算计吗?
他早该想到的。陆朝颜是什么人？梵天谷宗主，合体期大能，怎会轻易将火髓分给一个“囚徒”？
可就在他即将冷笑出声时，陆朝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她抬手去擦，手腕却颤抖得厉害，最终无力地垂落。
“陆姐？”何时柒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触手的温度烫得惊人，可她的唇色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寒毒与火灵在她体内疯狂对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煎熬。
“滚开……”她试图推开他，手臂却软绵绵的，力道轻得可怜，“不用你假好心……”
何时柒纹丝未动。
他目光紧紧锁在她微微发抖的指尖上。那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颤动，像风中残烛。她嘴上说着狠话，身体却在抗拒中泄露出截然相反的信号。
这不对劲……何时柒心中蓦地划过一丝异样。她此刻的抗拒如此虚弱，连同那带着恨意的斥责都显得中气不足，与她平日里倔强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击中了他：她在说谎。这看似决绝的推拒和咒骂，恐怕只是强撑的伪装。
况且，若真是算计，此刻她该得意，该嘲讽，该用那双金瞳居高临下地看他笑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虚弱得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除非.….连这寒毒反噬都在她计划之外？！
这个念头刚闪过，殿门突然被推开。那位唯一的女长老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只赤玉，神色凝重：“宗主，老身取来了‘炎阳丹’。”
陆朝颜眸光一厉：“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女长老却纹丝不动，反而将玉递向何时柒：“炎阳丹可暂时压制寒毒，但需以纯阳灵力化开。老宗主当年留下的玉简中记载，若寒毒己入心脉，唯有…….道侣双修之法可解。”
“道侣双修？！”
何时柒瞳孔骤缩，目光如电射向陆朝颜。
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指尖无意识掐进锦缎，声音却依旧冷冽：“荒唐！本座——”
“宗主！”女长老扑通跪地，嗓音发颤，“寒毒己侵入火髓，再不解毒，轻则修为尽毁，重则……魂飞魄散啊！”
大殿陷入死寂。
何时柒清晰地看见陆朝颜眼底掠过的惊惶。她绷紧的下颌线微微颤抖，向来执剑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被褥。
原来……高高在上的陆宗主，也会恐惧？
不，她怕的从来不是死亡。是失去这一身通天修为，是跌落神坛任人宰割，是再不能掌控一切……
他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女长老伏跪于地，声音愈发低微：“何公子体内有您分出的火髓，灵力与您同源，若能以双修之法相助......”
“住口！”陆朝颜骤然暴怒，掌风过处，床边的玉几应声碎裂。
飞溅的玉屑擦过她苍白的脸颊，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羞愤。
仿佛在说：这些老东西竟敢将主意打到这上面来?！她堂堂一宗之主，何至于要靠这等手段疗伤！
殿内死寂如坟，女长老的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
“滚出去。再提此事，本座便焚了你们的舌头。”
碎玉飞溅，其中一片划过何时柒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在抗拒什么？若真是算计，此刻不该顺水推舟吗？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令他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凝视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难道……她根本没打算用这种方式绑住他?！或许…她宁可死，也不要他的怜悯。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生生剐着他的心。他忽然上前一步，在女长老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扣住陆朝颜的手腕。
掌心传来的温度冰凉得惊人，正如此刻女人的心。
"我答应。"
三个字，掷地有声。他感觉到掌中的手腕微微一颤，却没能挣脱。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终于泛起波澜，带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望向他。
女长老的惊呼声仿佛隔得很远。但此刻他只想确认一件事……她袖中藏着的，究竟是算计的毒药，还是准备自我了断的短刃。
陆朝颜猛地抬头，金瞳中闪过一丝慌乱与震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何时柒唇角微扬，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眼底却藏着几分认真，“双修而己。能帮到陆姐，我求之不得。”
“简首就是荒唐！”她声音陡然拔高，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本座合体修为，难道还需要你帮我怯毒吗！”
“就当还你火髓的恩情。”何时柒打断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你现在这样子，我看着难受。”
陆朝颜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别过脸去，长睫微颤：“小柒你真的要这样......”
女长老适时起身，将赤玉轻轻放在床沿，恭敬行礼：“老臣这就去准备合卺阵法。”
转身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何时柒，嘴角浮现一抹得逞的弧度。
殿门再次关闭，只剩下他们二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何时柒松开她的手腕，转身去开玉。匣中躺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赤红丹药，表面有金色纹路流转，正是梵天谷至宝“炎阳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