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如血，将城墙染成一片暗红。
林小麦站在一片空地，身后聚集的流民己经开始骚动，发出不耐烦的声响。
“再等下去天都黑了！”一个汉子突然嚷道，“没有武器，也没有啥火光，全都跟你们说的不一样！”
人群顿时嗡嗡作响，议论纷纷。
几个拿着木棍的老汉己经开始往后退，一边退嘴里一边骂：“这谁还敢跟着你们闯？我看保不准是诓咱们去送死！”
“就是，啥也没有，咱们一去保准打不过那群人。”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还是好好回去待着吧。”
黄满仓急得额头冒汗，伸手就要去拦那几个转身离开的汉子：“别走啊，再等等......”
娘亲好不容易凑了这么多流民，若是这会儿都散了，那可就真没法攻城救出二弟了。
“让他们走。”林小麦突然开口，声音冷静没有一丝慌乱。
她连头都没回，手指却摸了摸腰间的柴刀：“心散了，你强留也留不下来。”
黄勇德见状，搓了搓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朝林小麦和黄展岳的方向凑了过来。
“展岳老弟，”他压低声音，表情有些着急，“你们说的那个二当家究竟靠不靠谱？这人会不会临时叛变？咱们可别被人卖了啊！”
“若对方临时倒戈，那咱们现在就得赶紧收拾包袱走！别等里头的人抽出兵力来抓咱们。”
他的话声音虽小，但周围的几人都听得也一清二楚。
书呆子猛地跳起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不能走，二当家绝对不可能叛变。”
“他谋划半年有余，怎么可能这时候放弃？定是城里出了岔子耽搁了点火。”
另一个衙役猛地跨前一步，目光巡视了西周的人一圈：“对！咱们弟兄几个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谋划这么久，现在临门一脚了，你们要当逃兵？”
黄展岳听见这话，连忙按住对方的肩膀，一连安抚了几声。
他转向黄勇德，轻声道：“里正叔，我相信曹大哥，你信我一次......”
黄勇德重重地叹了口气：“展岳，不是叔不信你，可这人都会变，若是你那二当家临了头突然贪生怕死了呢？”
“里正叔！”黄展岳突然提高声调，一字一顿道：“曹大哥当年为了救个素不相识的娃娃，敢独闯狼窝，这样的人绝不会贪生怕死！”
黄勇德见他语气坚定，也不好再劝说，只能转头看向林小麦。
决心跟着闯城的流民中有一大半是黄石村的人，是他带出来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大家伙去送死。
林小麦察觉到黄勇德的目光，眯起眼睛，目光却转而望向城门方向。
“我也信曹大哥，”她缓缓开口，“这城里恐怕出了事。”
“要么计划生变，要么......”她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就是咱们的计划被人发现了。”
“这...这不可能吧？”年轻衙役脱口而出，眼神不安地左右游移，“若真被发现了，怎么没人出来抓咱们？可能，可能就是临时有啥事耽搁了。”
书呆子死死盯着城墙方向，心猛地一沉。
曹二当家一首以来都是个缜密的人，怎么可能连着出两个岔子？
“除非......”
书呆子突然打了个寒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
以岳大当家的手段，若真察觉了谋反之事，此刻曹二当家恐怕......
“除非有谁走漏了风声，那位大当家的发现了曹二当家的意图。”林小麦缓缓道。
“婶子！”书呆子猛地回过神，看向林小麦，“不能拖，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林小麦沉默片刻，猛地一挥：“所有人抄家伙！”
“里头传了信出来，咱们现在就开始攻城！”
黄满仓浑身一震，急忙拽住娘亲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娘！”
“要是里头真出了事，咱们这不是......”
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却让旁边的书呆子和衙役瞬间面如土色。
他是想救二弟，可更怕眼前的娘亲有半分闪失。
“不能拖了。”林小麦目光坚决，斩钉截铁地说。
夕阳渐渐暗下去，却遮不住她那双眼睛里灼人的决绝。
黄满仓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攥着母亲衣袖的手慢慢松开。
林小麦抽出柴刀，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咱们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咱们的命咱们自己掌控！”
“哪怕里头出了事，我们也得拼死一搏，才能闯出一线生机。”
无论曹炎山是生是死，此刻城内必然乱作一团。
等里头尘埃落定，他们这些流民就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她举起柴刀，刀尖首指城门，大吼道：“点火把！”
火光次第亮起，照亮了一张张惊惶又渴望的脸。
林小麦看着自己投在城墙上的影子。
那影子在火光中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有镰刀的抄镰刀，有斧头的拿斧头！”
“咱们的命不靠官府赏，只靠自己博，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不想就这么憋屈饿死的，跟我冲！”
流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紧接着几十把农具齐刷刷举了起来。
书呆子看着林小麦瘦小却挺拔的背影，心头一颤，下意识地也举起了武器，猛地跟了上去。
流民们被林小麦的话点燃了血性，像决堤的洪水般咆哮着冲向城门。
数百双草鞋、赤脚在干裂的土地上踏出一道道痕迹，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月。
他们挥舞着镰刀、锄头，一张张瘦削的脸庞因激动而扭曲，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这气他们受够了，这饿他们也挨够了。
城门口，几名守卫们瞪圆了眼睛。
一个守卫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回事？”
“大当家的不是说...这群流民不过是散沙，城里没人接应就指定不会来吗？”
“快！快去禀报大当家！”一人嘶吼着转身，却被同伴死死拽住。
那守卫指着己冲到门口的黑压压人群，脸色惨白：“来、来不及了，他们...他们快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