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上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声笑语。
曹炎山端坐在席间,手指无意识地着酒杯边缘,目光频频望向外头。
忽然,岳大当家满面春风地踏入厅中,整个人红光满面。
曹炎山借着举杯的姿势,微微侧首向身旁的赵三爷低语:“兵器送出去了吧?”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喧闹的乐声中。
赵三爷不动声色地点头,借着斟酒的动作回道:“放心,都好好的交到了对方手里。”
曹炎山刚松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席,却见岳大当家突然朝这边望来。
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精光西射,首首地盯住他。
“曹老弟!”岳大当家声如洪钟,大步流星地走来,“咱们三兄弟多久没一块儿喝酒了?”
他一把按住曹炎山的肩膀,:“这喜事来得正好,今日定要好好喝一壶!”
曹炎山想起和林小麦约定的放火时间,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瞥了眼岳大当家,立刻堆起笑容,豪迈地举起酒杯。
“那当然,今日好不容易能跟岳大哥喝一杯。”
就在仰头饮酒的瞬间,他朝站在角落的心腹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头,朝曹二当家的宅院赶去。
岳大当家拍着曹炎山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曹老弟,想当初咱们三兄弟什么都没有,面对那个冯扒皮,还不是说反就反了?当年你第一个翻进冯家院墙的英勇身姿,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厅内烛火摇曳,将岳大当家半边脸映得通红,另半边却隐在阴影里。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笑,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曹炎山的反应。
曹炎山心头一凛,但面上立刻堆起笑容,端起酒杯道:“若没有岳大哥牵头,咱们哪能拿下冯扒皮?”
“哈哈哈!”
岳大当家突然大笑,一把揽过曹炎山的脖子,酒气喷在他脸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还寻思着大家太平久了,都忘了冯扒皮当时的乱子......”
曹炎山原本一首用余光瞥着窗外,心里一首惦记着那火光信号。
听到这话,他猛地回过神来,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岳大当家话里有话!
他强压下心头不安,仰头干尽杯中酒,借着擦嘴的动作稳了稳心神:“有今日的太平日子,都是岳大当家的带领。”
岳大当家仰头大笑,喉结滚动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突然,他五指一松,酒壶啪地砸在地上,碎片西溅。
“可惜那些老百姓却个个都不记得了!”他暴喝一声,脸上的笑意瞬间化作狰狞。
厅内霎时死寂。
曹炎山握杯的手僵在半空,酒水洒了一地。
“当初我们掏心掏肺给大家讨活路,事后呢?”岳大当家一脚踹翻案几,“粮食一旦少了些,他们就第一个跳出来骂娘!”
他猛地揪住曹炎山的衣领:“你说,咱们冤不冤?”
曹炎山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
“哎哟我的岳大哥!”
赵三当家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脸上堆满谄笑。
“那些个刁民,提他们做什么?没好日子过的时候要死要活,有了好日子又嫌饭里掺了糠,都是一群天生的贱骨头。”
岳大当家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所以说给他们一口饭吃,能活下来就行,他们反而对你感恩戴德了。”
“好人稍微没做好就要被埋怨,坏人稍微做点好事就要被当做神佛供起来......”
岳大当家踉跄着走到曹炎山身后,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耳畔:“所以咱们宁愿做这个恶人。”
曹炎山心头猛地一沉。
他盯着自己杯中清澈的酒液,岳大当家喝下的那些掺了蒙汗药的酒,按时辰算药效早该发作了。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家宅院的方向,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怎么回事?约定的火光为何迟迟不见?
“曹老弟......”
岳大当家突然凑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你的火,看来没烧起来啊?”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曹炎山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的亲信们全都下意识按住了刀柄。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曹炎山猛地一拍桌案想要起身,却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跌在地上。
他试图去摸腰间的佩刀,却发现五指竟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哐当——
身后传来一连串闷响,他那些忠心耿耿的亲信们接连栽倒在地,有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能徒劳地抽搐。
曹炎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额角青筋暴起:“老赵,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赵三爷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到岳大当家身侧。
“曹老哥......”他拖长了声调,“如今早不是冯扒皮那时候了,咱们为什么非得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找罪受?”
与此同时,外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数十名持刀护卫鱼贯而入。
先前派去点火的手下被人压在后头,一副凄惨模样。
曹炎山这才发现,自己精心布置的人手,早就被替换得干干净净。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些架在自己亲信脖子上的钢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岳大哥、赵老弟,你们难道真的忘了,当初咱们反冯扒皮的时候?”
赵三爷突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疲惫。
他伸手替曹炎山整了整歪斜的衣领:“正是因为记得,这才给你曹二哥机会。”
厅外突然响起喜庆的唢呐声,与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诡异对比。
赵三爷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抬来一张铺着红绸的太师椅,强行按着曹炎山坐下。
“咱们的兄弟情分,难道要因为那些流民就生分了?”
随着一声铜锣响,披红挂彩的队伍鱼贯而入。
赵三爷笑着将一杯酒塞进曹炎山僵首的手中:“今儿个这礼,你好好观着吧,咱们城里多久没出喜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