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内,丝竹管弦正奏着欢快的曲子,觥筹交错间尽是虚伪的笑脸。
曹炎山巡视一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案几上的酒盏都在颤动。
他笑得前仰后合,几缕散发黏在满是冷汗的额头上,模样十分瘆人。
岳大当家举到半空的酒杯一顿,转而眯起阴鸷的眼睛:“曹老弟,你这是笑什么?”
曹炎山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
他撑着椅子,踉跄着站起来:“你们以为...抓了我...就没人能反了?”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口气,蒙汗药的效力还未完全消退,可话语却像刀子般锋利。
“大当家的...”曹炎山突然转向满座宾客,声音嘶哑却洪亮,“你难道没发现,这临安城的老百姓,早对咱们恨之入骨?”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连乐师都僵住了拨弦的手指。
曹炎山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当年咱们三个穷汉子,敢为一口饭闯县衙、取冯扒皮首级,你们都还记得吧?”
“可你们没发现,如今这城里,多的是比当年的我们更饿、更狠、更恨咱们的后生汉子!”
“这都是因为你岳钢!”
曹炎山突然暴喝一声,手指首指岳大当家:“你岳钢,如今早就是第二个冯扒皮,人人都能取你首级就地正法!”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喜宴大院瞬间陷入死寂,众人连呼吸都停滞了。
宾客们举到唇边的酒盏悬在半空,酒液微微晃动,却无人敢饮。
赵三爷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狠狠地剜了曹炎山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偷眼去瞧岳大当家的神色,喉结不安地滚动着,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在暴怒的岳钢手下保住这位二哥的性命。
虽说他不打算跟着曹炎山反,可心里总归还是看重这个兄弟,不想见他就此殒命。
岳大当家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的侍卫们己经悄然举起了钢刀,正无声地向曹炎山靠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哈哈哈哈哈......”岳大当家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侍卫们立刻收刀退下,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
曹炎山怔住了,反问道:“呵...你又笑什么?”
岳大当家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曹炎山面前,突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我笑,你曹二当家聪明一世,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他猛地掐住曹炎山的下巴:“你看这临安城,如今能找出一个像咱们三兄弟当年一样有骨气的人吗?”
随后,岳大当家慢悠悠起身,啜了一口酒。
“我给村民们一口饭吃,一口水喝,他们又饿不死,为啥要像咱们当年那样拼命?”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曹炎山,突然笑了笑:“还是说...你指望来取我首级的,是城外那群流民?”
曹炎山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闪过展岳兄弟和嫂子的样子,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按计划,这时候他己经点燃那把火,让众人攻城了。
可如今......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哈哈哈!”岳大当家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讥诮,“不过是一群流民而己,值得你曹二当家这么着急?”
“这就是你最蠢的地方,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群流民身上?”
“这几年的流民,我见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是怎样一群人,你我心里都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盘散沙,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就会把同伴推出去挡箭!”
说到这里,岳大当家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近乎怜悯的神色:“曹老弟啊曹老弟......”
他叹息着拍了拍曹炎山僵硬的脸颊:“我看你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居然想让这群人替你攻城,大家说可笑不可笑?”
岳大当家的话音刚落,满堂宾客顿时哄笑起来。
觥筹交错间,讥讽的目光如刀子般扎向曹炎山。
赵三爷也跟着干笑几声,搓着手道:“唉,我就说老曹肯定是中了邪,不然咋能做这邪乎事......”
岳大当家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溢出几滴酒液。
“你且看着吧,没有你送出去的兵器,没有点火为号,那群流民这会儿怕是早跑了,说不定这会儿自个儿都闹起来了。"
厅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在岳大当家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他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叩扶手:“这群流民啊...才是最不需我费心的,因为他们这群人就剩一条贱命了,宝贵的很,绝不可能为你卖命!”
“好了,咱们还是好好观礼吧,今儿个可是我儿的大喜日子!”
岳大当家突然提高声调,拍了拍手。
乐师们慌忙奏乐,喜庆的唢呐声刺得曹炎山耳膜生疼。
赵三爷立刻谄笑着附和:“当然当然!小当家的大喜日子,咱们可得好好看着。”
说着,他突然一把将面如死灰的曹炎山按回椅子上。
曹炎山木然地望着厅角。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正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有人嘴角还淌着血。
远处隐约传来喊杀声,又渐渐微弱下去。
曹炎山闭上眼睛,在心里拼命祈祷。
展岳兄,林嫂子,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喜乐越来越响,一顶朱漆描金的喜轿缓缓停在院门前。
轿帘被喜娘掀开的刹那,乐声戛然而止。
新娘子双手被红绸反绑,凤冠霞帔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正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
喜娘们死死架着她,绣鞋在青石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
“新娘子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司仪却不紧不慢地喊道。
小当家咧着嘴站起身,大红喜袍下摆扫翻了酒盏。
他搓着手凑近:“茯苓,你总算落在我手里了......”
然而,下一秒,一个满身是血的守卫跌跌撞撞冲进来。
“大当家!不、不好了!流民杀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