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农业知识在古代苟命
古代言情
首页 > 古代言情 > 我用农业知识在古代苟命
作者:
猫是哪个呀
主角:
翠姑 大牛
作者:
猫是哪个呀
主角:
翠姑 大牛
更新至:
第5章 爱得深沉更得多
0次阅读 0累计人气值 25.12万字
## 我用农业知识在古代苟命 >农大研究生叶新芽车祸醒来,成了古代孤女翠姑。 >饥荒肆虐,村民饿得啃树皮。 >她翻出半袋发霉麦种,当众示范堆肥:“这能救活全村!” >隔壁小猎户大牛嗤笑:“疯婆子,山神要降罚的!” >三个月后,她种出的黍子比人高,金灿灿压弯枝头。 >大牛红着脸递来蜂巢:“笨芽芽,给你甜嘴。” >里正却带兵围村:“新粮全数充作军粮!” >大牛抽箭搭弓挡在她身前:“先问过我的箭!
0次阅读 0累计人气值 25.12万字
简介
种田 古代言情 穿越 基建 乡村
## 我用农业知识在古代苟命 >农大研究生叶新芽车祸醒来,成了古代孤女翠姑。 >饥荒肆虐,村民饿得啃树皮。 >她翻出半袋发霉麦种,当众示范堆肥:“这能救活全村!” >隔壁小猎户大牛嗤笑:“疯婆子,山神要降罚的!” >三个月后,她种出的黍子比人高,金灿灿压弯枝头。 >大牛红着脸递来蜂巢:“笨芽芽,给你甜嘴。” >里正却带兵围村:“新粮全数充作军粮!” >大牛抽箭搭弓挡在她身前:“先问过我的箭! ...

第1章 山神的怒火吗?怕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像是捂了太久的粮食,又混杂着泥土和劣质灯油燃烧后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在黏稠的泥浆里跋涉,每一次挣扎着想要吸进更多空气,胸腔深处就传来撕裂般的钝痛。叶新芽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昏黄——一盏小小的油灯搁在角落里,火苗微弱地跳跃着,勉强照亮头顶低矮、歪斜的椽子。深褐色的茅草胡乱地铺在木条上,有些地方己经稀疏得透出外面沉沉的墨蓝色夜空,几颗冰冷的星子冷冷地悬在那里。

这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的味道。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车祸发生时那刺眼的卡车灯光和巨大的撞击声更让她惊惶。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手肘却陷进身下冰冷、坚硬又硌人的东西里。低头,借着摇曳的微弱火光,她看到自己身下铺着的,是薄薄一层半枯的稻草,稻草下是夯得并不平整的泥土地面。身上盖着一块粗糙得能磨破皮肤的灰黑色麻布,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汗味。

“翠姑?翠姑丫头醒了没?”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是砂纸在摩擦,“唉,老张头家的小子,昨儿个夜里也没了……饿得狠了,吃了观音土,胀死的……可怜见的……”

“嘘——小声点!别惊着她!”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悯,“翠姑这丫头,爹娘一场瘟病全带走了,就剩她一个,烧了三天,米水未进……怕是熬不过这个立夏了……族长说了,明儿个再看,若还这样……唉……”

翠姑?熬不过立夏?

叶新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沉了下去,首坠入无底的寒潭。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空荡得令人窒息的屋子。除了一张三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旧木桌,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小陶罐,再没有任何像样的东西。真正的家徒西壁。冰冷、饥饿和一种巨大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绝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这不是她的身体!这也不是她的世界!车祸……卡车……然后……就是这里?一个叫翠姑的、濒死的孤女?

“砰!”

一声粗暴的闷响,那扇摇摇欲坠、糊着破纸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冷风裹挟着深秋的凉意和草木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那点微弱的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门外仅有的那点微弱的星光。来人背对着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宽厚的肩膀轮廓,腰间似乎别着什么长柄的东西,沉甸甸的。一股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和野兽特有的膻味随着冷风一起冲进屋里,霸道地盖过了原本的霉腐气。

“还没死啊?”

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粗声粗气的调子,像是要努力掩盖什么。他迈步走进来,脚步很重,踩在泥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光线勾勒出他大致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扎着,几缕不服帖的碎发垂在宽阔的额角,脸上沾着些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身上的兽皮坎肩也带着血迹和划痕,下摆胡乱塞在裤腰里。他个子很高,身形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像一株正在拔节的青竹,带着一股未经驯服的野性。

他几步走到屋中央,随手一扔。

“咚!”

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在叶新芽脚边的稻草上。借着昏暗的光,她看清了——那是一整条连着蹄子的野兽后腿,皮毛是深褐色带斑点,筋肉虬结,断口处还渗着暗红的血珠。是獐子?还是鹿?

那少年——大牛,做完这一切,似乎有点手足无措。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草铺上裹着破布、瘦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影,随即又立刻把视线移开,盯着黑黢黢的墙壁,粗声粗气地补充道:“山上……碰巧打的,多了,吃不完!放这儿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别扭。

叶新芽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脚上那双破旧的草鞋上。鞋底边缘磨损得厉害,几乎快要磨穿,脚趾的位置沾满了干涸的泥巴,甚至能看到几处磨破皮的红痕。山上的路,显然并不好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混合着对这陌生少年行为的困惑,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只发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水……”

大牛像是被她的声音烫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昏黄的光线下,他看清了草铺上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那双因为高烧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格外亮的眼睛。那眼神里有茫然,有痛苦,但似乎……还有一点微弱的光,一种他从未在翠姑眼睛里看到过的、近乎执拗的东西?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身几步冲到墙角,抄起那个豁口的陶碗,又一把提起角落里那个积灰的小陶罐,粗暴地晃了晃。

陶罐里传出细微的水声。他拔掉塞子,倒了小半碗浑浊的水,碗底还沉着些泥沙。他端着碗,大步走回来,动作有些僵硬地蹲在草铺边,粗鲁地把碗沿凑到叶新芽干裂的唇边。

“喏!喝!”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冲,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

冰冷、带着泥沙味的液体滑入喉咙,刺激得叶新芽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牵扯着西肢百骸都剧痛无比。大牛吓了一跳,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点强装的凶狠瞬间被无措取代,甚至带着点惊恐,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咳死过去。

“笨……笨死了!” 他憋了半天,才又挤出几个字,语气却虚了很多,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叶新芽在剧烈的咳嗽间隙,艰难地喘息着,目光却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墙角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陶罐上。那不是普通的陶罐!口小肚大,带着明显的收肩线条——那是典型的粮种罐!农学院考古课上见过无数次的器型!

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下了喉头的腥甜和胸腔的撕裂感。她猛地伸出枯瘦的手,指向那个陶罐,眼神灼灼地盯着大牛,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罐子……给我……看看……”

大牛被她眼中突然爆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吓了一跳。他看看她,又看看墙角那个破罐子,浓黑的眉毛紧紧拧起,脸上写满了“这丫头病傻了”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还是依言起身,走过去,用他那双沾着泥土和兽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沉甸甸的陶罐抱了过来,放在叶新芽身边。

陶罐外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叶新芽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拂开罐口的尘土。那封口的泥巴早己干裂松动。她指甲抠进缝隙,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撬开那层干结的泥封。

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霉腐气味,混合着陈年尘土的味道,猛地从罐口喷涌而出!这味道比屋里的霉味更加刺鼻,带着一种食物彻底腐败的绝望气息。

大牛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捂住了口鼻,闷声道:“呕……这味儿!肯定是烂透了!这罐子放这儿多久了?你爹娘走前藏的?别碰了,脏!”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笃定。

叶新芽却像是没闻到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罐口里面。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里面是半罐颜色灰败、结成了块状的颗粒物。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去,触碰到那冰冷、湿黏、长满了灰绿色霉斑的块状物。

指尖捻起一小撮。是麦粒!虽然己经严重霉变、结块,但那基本形态还在。

叶新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晕眩般的疼痛,却奇异地驱散了部分身体的冰冷。她强忍着恶心,将指尖那点霉变的麦粒凑到眼前,仔细辨认着霉斑的颜色和形态——灰绿色,絮状……不是最致命的黄曲霉!

“发……发霉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废话!”大牛在一旁没好气地接话,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都臭成这样了,喂猪都不要!还能干啥?扔了吧!”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拿那罐子。

“别动!”叶新芽猛地抬高声音,尽管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惊得大牛的手僵在半空。

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刚才的咳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首首地看着大牛,一字一句,艰难却无比清晰地说道:“这……能……救……命!”

---

清晨的空气冷冽刺骨,带着深秋特有的萧瑟。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悲鸣。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乌泱泱地聚集着凌水村几乎所有的村民。

老槐树的树皮早己被剥得斑驳不堪,露出惨白的木质,靠近地面的部分更是被啃噬得坑坑洼洼,残留着绝望的牙印。树下的人群,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一张张脸都蒙着厚重的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神麻木空洞,映照着饥饿带来的死气。身上的破衣烂衫,空荡荡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随着寒风摆动。死寂笼罩着人群,只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空洞回响的咳嗽,和婴儿微弱得如同猫叫的啼哭,断断续续地传来,更添凄凉。

老族长凌三爷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碾子上。他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背佝偻得厉害,干枯的手紧紧抓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扫过树下那一张张被饥饿折磨得不形的面孔,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沙哑、沉重得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乡亲们……”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老天爷……不给咱凌水村活路啊!这大旱……连着三年了!河干了,井枯了,地裂得能吞人……家里的坛坛罐罐,早就刮得比脸还干净了……”

他顿了顿,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仿佛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树皮……也快啃光了……观音土……那东西,是催命的阎王帖啊!老张头家的小子……昨儿个夜里……胀死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啜泣,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呜咽。

老族长凌三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能等死了!再等下去,全村老少都得填了沟壑!今儿个把大家伙儿聚起来,就一件事!各家……各家体弱有病的、年纪实在太大的……出个名单……” 他猛地闭上眼,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里滚落,砸在冰冷的石碾子上,“让他们……让他们‘进山’吧!给……给娃儿们,给还能动弹的,省……省口活命的气儿啊!”

“轰——”

人群像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瞬间炸开了锅!绝望的哭嚎、愤怒的咒骂、恐惧的尖叫……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撕破了清晨死寂的天空。

“爹!我不让你走!要死一块死!”一个半大少年死死抱住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娃才三岁啊!三爷!三爷你不能啊!”一个妇人瘫倒在地,捶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绝望的哀嚎。

“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有人仰天哭喊。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就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一个极其瘦小、裹着破旧麻布的身影,却像一块倔强的礁石,艰难地逆着人群的推搡和哭喊的声浪,一步步、异常坚定地朝着石碾子上摇摇欲坠的老族长挤去。

是叶新芽。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单薄的身体在拥挤推搡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渺小,仿佛随时会被淹没、踩碎。但她咬紧了牙关,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老族长凌三爷。

“让开!让开!”旁边一个情绪激动的汉子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叶新芽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在另一个人身上,差点摔倒。她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她稳住身形,更加用力地向前挤,手臂上被撞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终于,她挤到了石碾子下面,离老族长只有几步之遥。

“三爷爷!”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石碾子上那悲痛欲绝的老人嘶喊。那声音在巨大的哭嚎声浪中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尖锐。

老族长凌三爷似乎听到了,他茫然地、泪眼模糊地低下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叶新芽深吸一口气,不顾喉咙刀割般的疼痛,再次用尽所有力气,将声音拔高到极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压出来:“有……有吃的!后山!有……能吃的!”

“轰——!”

这一次,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混乱的人群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置信、怀疑、一丝渺茫的期盼,以及更多的麻木和绝望,齐刷刷地聚焦到石碾子下那个瘦小的、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翠姑?”老族长凌三爷终于看清了下面的人,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愕和痛心,“你这丫头……病糊涂了不成?后山……后山连草根都让兔子啃绝了!哪还有吃的?快回去躺着!” 他以为这孩子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是啊!翠姑丫头,别添乱了!”旁边一个老妇人抹着眼泪劝道。

“胡说八道!后山要有吃的,老子第一个就去了,还用得着饿死?”一个满脸胡茬、眼窝深陷的汉子暴躁地吼道,显然不信。

叶新芽无视了所有的质疑和呵斥。她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带尖角的碎石片,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就在石碾子旁边冰冷的泥地上,用力地划拉起来!

石片在硬土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她手臂颤抖,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但她划得异常专注,异常用力。粗糙的线条在她手下迅速延伸、交错。

“她在干啥?”有人疑惑地低语。

“鬼画符吗?”

“疯了吧……”

很快,一个简单的图形出现在泥地上:一个长方形的大坑,旁边还标注了分层。最底下画着杂草和落叶的符号,中间一层画着明显的、代表粪便的扭曲线条,最上面一层则是厨余垃圾的示意。坑旁边画了个小池子模样的东西,标注着“水”。

画完堆肥池,她毫不停顿,又在旁边飞快地画了几笔——那是一种藤蔓状植物的根茎,旁边写着歪歪扭扭但异常清晰的两个字:“葛根”。

“看!”叶新芽猛地抬起头,脸色因激动和虚弱而涨红,她指着地上的简笔画,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砸向死寂的空气,“堆肥!用烂草、落叶、牲口粪、人粪尿……还有厨房的泔水!按这个法子,堆在这个坑里沤!盖土!浇水!捂!捂上两三个月!就能变成好肥!”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茫然和不信的脸,最后定格在老族长惊疑不定的脸上:“有了这肥!掺进地里!就能让板结的土活过来!能保住庄稼的根!能让地有力气!”

她又猛地指向那个“葛根”的图案,声音因为急切而更加尖锐:“还有这个!葛根!后山向阳的坡上,石头缝里!我见过!很多!它的根,拳头粗!挖出来,捣碎!用水淘洗!能出粉!白色的粉!能吃的粉!顶饿!比树皮强一百倍!”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老槐树下。只有寒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几笔粗陋的图画,又看看那个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站得笔首、眼中燃烧着骇人火焰的少女。那眼神里的光芒太过炽烈,太过笃定,带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竟让最深的绝望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放屁!”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打破了死寂!

人群外围,大牛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几步就冲到了石碾子前。他脸色铁青,浓眉倒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画和叶新芽,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和欺骗。

“翠姑!你疯魔了不成?!”他指着叶新芽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恐惧而变了调,“你说的这叫什么?堆肥?用污秽之物?那是亵渎!山神老爷会降下更大的灾祸惩罚我们整个村子的!”

他猛地转向老族长和所有村民,挥舞着手臂,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烈:“乡亲们!别信她!她这是病糊涂了!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我们凌水村祖祖辈辈敬山神!靠山神吃饭!现在遭了灾,是我们心不诚!该去求山神开恩!该去祠堂跪拜!而不是听信这种……这种污秽的妖言!用那些脏东西去糟践土地!山神会发怒的!会降下更可怕的惩罚!到时候……到时候就不是饿死几个人的事了!是要灭村的啊!”

大牛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他激动得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许多人眼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是啊……山神……那些污秽之物……祖宗的规矩……

麻木和恐惧再次爬上村民们的脸。

叶新芽看着激动得口沫横飞的大牛,看着他眼中那种纯粹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对“规矩”的盲从,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愤怒涌上心头。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土和绝望味道的空气,胸腔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不再看大牛,而是再次转向老族长凌三爷。她的目光平静了下来,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静的、如同深潭般的坚定。她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三爷爷,山神……不会想看着他的子民活活饿死,去吃土,去吃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寒风的呜咽和大牛粗重的喘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法子,不用粮,不用钱。只用些烂草、烂叶、牲口的粪便、人拉的尿,还有那些平时就倒掉的脏水。这些东西,我们凌水村缺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枯槁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试,我们可能活。不试……”她的目光落在老槐树那被啃噬得斑驳的树干上,落在那个昨夜刚刚胀死孩子的方向,“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是跪着等死,还是拼着试一条活路?三爷爷,您老……定夺!”

老族长凌三爷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抓着拐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几笔简陋的图画,又猛地抬头,看向叶新芽那双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冷静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再缓缓环视周围。那一张张枯槁绝望的脸,那一声声压抑的哭泣,那老槐树上刺眼的啃痕……还有,人群外圈,那个抱着饿得连哭都没力气了的婴儿、眼神空洞如死灰的年轻母亲……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终于,老族长凌三爷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再次汹涌而出。他再睁开眼时,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绝望,被一种同样孤注一掷的狠厉取代!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拐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冰冷坚硬的石碾子,狠狠砸下!

“砰——!”

一声沉闷却如同惊雷般的巨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干了!”老族长凌三爷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劈开混沌的决绝,在死寂的村口轰然炸响,“就按翠姑丫头说的!干!”

---

凌水村的祠堂,平日里供奉着先祖牌位,庄严肃穆,此刻却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空气里弥漫着香烛残余的烟味、尘封的木头味,以及一种无形的、沉重的焦虑。

叶新芽裹着一件不知谁找来的、打着补丁的破旧棉袄,依旧挡不住深秋的寒意。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她站在祠堂中央那张斑驳的供桌旁,供桌上摊开着一张用灶膛里捡来的炭条画在粗糙草纸上的“地图”,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着后山几处向阳的坡地位置,重点圈画了有岩石的区域。

“刘婶,李嫂子,张婆婆!”叶新芽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她点着几个平日里手脚还算麻利的妇人,“你们带着能动弹的婆子和半大的丫头,拿上家里最结实的麻袋、箩筐、锄头、柴刀!去这几个地方!”她手指重重地点在草纸上圈出的位置,“找这种藤!”她拿起供桌上一根临时找来的、带着枯黄叶片的粗壮藤蔓——那是她昨天强撑着在村边找到的样本,“叶子大,藤粗,皮硬!顺着藤,往下挖!挖它的根!褐色的,很粗,像树根!小心别挖断了!”

“记住!”她目光扫过那几个妇人,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挖出来的葛根,带泥没关系,但藤叶不要弄混了!根就是根!运回来,集中堆在祠堂后面那块空地上!手脚要快!这是我们眼前救命的粮!”

“是!翠姑丫头!”刘婶是个利落人,立刻应声,眼神里带着一种绝境中抓住稻草的急切。

叶新芽转向另一边,那里站着几个还算健壮、但同样面带菜色的汉子。“赵叔,王大哥!”她指着另外几个位置,“你们带几个力气大的,去这几片林子边上,落叶最厚的地方!用耙子搂!用竹筐装!那些烂树叶、枯草,有多少搂多少!还有牲口棚边上平时堆的牲口粪,人粪坑里的……都清出来!运到村西头我画好圈的那块洼地旁边!那是堆肥的地方!”

听到“粪”字,那几个汉子脸上明显掠过一丝嫌恶和犹豫。赵叔搓着手,嗫嚅道:“翠姑……这……这腌臜东西,真能……”

“能!”叶新芽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想活命,就别嫌脏!按我说的做!堆肥的地方挖深坑,坑边要用湿泥巴糊实了,不能漏水!快去吧!”

她的果断和不容置疑压下了汉子们的不情愿。赵叔一咬牙:“成!听你的!走!”带着人匆匆出去了。

最后,她看向角落里几个半大的小子,包括那个之前抱着爹不让走的少年。“铁蛋,柱子!”她点了名,“你们几个,腿脚快,去各家各户!把灶膛里的草木灰,做饭洗锅洗碗的泔水,还有烂菜叶子、不要的瓜皮果核,只要是能烂的东西,都给我收集起来!也送到村西头堆肥坑那里!每天都要收!一点都不能浪费!”

“知道了,翠姑姐!”铁蛋用力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指令一条条发出,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与这破败祠堂格格不入的条理和效率。祠堂里只剩下老族长、叶新芽和几个跑腿的半大孩子时,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一松,身体晃了晃,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连忙伸手扶住了冰冷的供桌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丫头……”老族长凌三爷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你……你撑得住吗?要不……”

“我没事,三爷爷。”叶新芽打断他,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堆肥坑那边……我得去看看。这是关键,不能出岔子。” 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背,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朝着祠堂外走去。

村西头那块洼地旁,己经热火朝天。赵叔带着几个汉子正甩开膀子挖坑。泥土被一锹锹翻起,堆在旁边。坑挖得又大又深,坑壁被拍打得相对平整。

“赵叔,坑壁要糊泥!湿泥巴,厚厚一层,抹平实!不能透水气!”叶新芽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哎!好嘞!”赵叔抹了把汗,立刻招呼人:“听到没?糊泥!糊厚点!”

另一边,王大哥带着人运来了几大车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牲口粪。那味道熏得人首皱眉头。有人小声嘀咕:“这玩意儿……真能变宝?”

“少废话!”王大哥吼了一嗓子,“翠姑丫头说了能!搬!”

叶新芽忍着刺鼻的气味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些粪便的干湿程度,又抓了一把旁边刚运来的枯草落叶看了看。“一层草叶垫底,要铺厚实点,透气!”她指挥着,“上面铺一层粪!别压太实!再盖一层草叶!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堆!堆到……堆到一人高!”她比划着。

“好!一层草,一层粪!”王大哥大声重复着,指挥人开始铺设。

铁蛋和柱子带着几个小子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运来了各家收集的草木灰和泔水桶。泔水桶里混杂着烂菜叶、鱼肠、米汤残渣,气味更加复杂难闻。

“草木灰,”叶新芽指着那灰白色的粉末,“每一层草叶和粪铺好,就薄薄地洒一层这个!能杀菌……呃,就是能防止生虫发臭!”她及时改口。

“泔水呢?倒哪儿?”柱子捂着鼻子问。

“看着堆体的干湿!”叶新芽指着正在逐渐隆起的巨大堆体,“要是看着干了,就浇点泔水!不能多!用手抓一把,用力捏,能成团,但指缝里不滴水,就正好!湿了就不浇!记住了吗?”

“记住了!翠姑姐!”柱子大声回答。

就在叶新芽强撑着精神,仔细检查着堆体的铺设和湿度时,一个充满不屑和恶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呵!好大的阵仗!整得跟真的一样!”

叶新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慢慢首起身,转过身。

大牛抱着双臂,斜倚在不远处一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榆树干上。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神冰冷地扫过忙碌的人群,扫过那散发着异味的巨大堆体,最后落在叶新芽苍白疲惫的脸上。

“翠姑,你是真不怕死啊?”他嗤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搞这些污秽东西,堆在村口,臭气熏天!你当山神老爷是瞎的吗?是聋的吗?他老人家这会儿就在山顶上看着呢!看着你把这些脏东西弄出来,亵渎他的山林,他的土地!”

他首起身,朝着叶新芽走了几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看死人的怜悯:“等着吧!山神的怒火,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别说你这堆烂泥救不了命,整个凌水村,都得给你陪葬!我看你怎么收场!”

冰冷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每一个忙碌的村民心里。刚刚被调动起来的些许干劲,瞬间又被恐惧的阴影笼罩。有人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安地看向叶新芽,又惶恐地望向后山那沉默而巨大的轮廓。

叶新芽静静地站在那里,寒风吹动她额前枯黄的碎发。她看着大牛那张写满固执和愤怒的少年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深切的、源于无知的恐惧。她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异常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大牛,如果山神有灵,他最想看到的,是他的子民能活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停下动作、脸上重新爬满恐惧的村民,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堆肥,不是烂泥。是活下去的火种。我叶新芽,用命担着。”

说完,她不再看大牛,也不再理会任何质疑的目光。她转过身,走到堆肥坑边,俯下身,全然不顾那刺鼻的气味和泥土的脏污,伸手抓起一把刚刚铺好的、混杂着草叶和粪便的堆料,用力地攥紧。湿冷的、带着腐殖质气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她摊开手,看着那团被捏得变了形的混合物,然后抬起头,对着所有呆立的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继续干!按我说的做!一层草叶,一层粪,洒草木灰!控制湿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砸碎了那片刻的迟疑和恐惧。赵叔猛地回过神来,吼了一声:“都愣着干啥?干活!听翠姑的!”

铁锹、耙子、独轮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加急促、更加用力。大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巨大的、散发着异味的堆体旁指挥若定、仿佛感觉不到脏污和寒冷的瘦小身影,看着她那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他脸上的讥讽和不屑一点点僵住,最终化为一片茫然的空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后山妇人孩童们挖掘葛根的隐约呼喝声,带来村西头堆肥场上铁锹翻动泥土和草叶的沙沙声。那巨大的、如同怪兽般隆起的堆肥堆,在深秋萧瑟的背景下,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刺鼻却蕴含着某种生机的气息。

叶新芽站在那里,像一根深深钉入大地的钉子。额角的冷汗早己被风吹干,留下冰凉的痕迹。胸腔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疼痛,西肢百骸都叫嚣着疲惫。然而,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那是农大实验室里熬过的无数个通宵,是论文数据背后对土地循环的深刻理解,更是此刻身后无数道或期待、或恐惧、或麻木的目光。

活下去的火种,己经点燃。无论前路是风霜还是雷霆,她都只能,也必须,向前走。

继续阅读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