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斗兽场的铜锣己敲得山响。
陆同风咬着根狗尾巴草晃上台,左脚刚踩上擂台边缘,后颈突然被阿黄叼住裤脚——这老狗正用肉垫扒拉他后腰的酒葫芦,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呜咽。
"急什么?"陆同风反手摸了把狗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抛过去,"昨儿跟卖炊饼的老张顺的芝麻糖,先垫垫肚子。"阿黄叼住油纸包,耳朵尖抖了抖,却没急着吃,反而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背——这是让他把酒葫芦抓紧的暗号。
台下突然爆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
陆同风抬头,正看见通道口的黑布被掀开,罗胖子裹着件猩红大氅踉跄走出,半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渍。
他身后的阴影里,传来骨头摩擦的"咔咔"声,像是十数只妖兽的骸骨被硬拼成了个怪物。
"各位!"罗胖子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喷到前排看客脸上,"这便是罗某耗费三年心血,用十头筑基期妖兽魂魄淬炼的'万魂傀'!"他猛地甩开大氅,露出身后的庞然大物——那东西足有两人高,青灰色的皮肤下能看见半融的狐尾、熊爪,左边眼眶嵌着只猫头鹰的金瞳,右边却长着条蛇信子,正"嘶嘶"吐着腥气。
陆同风眯眼瞅了瞅,突然乐出声:"这玩意儿怎么看着像庙会捏面人那老头,把剩料全堆一块儿了?"他蹲下来戳了戳阿黄的脑门,"狗哥,你说它要是打不过,罗胖子会不会哭着说'这是最后一块面了'?"
阿黄把芝麻糖渣子舔干净,歪头瞥了眼万魂傀,尾巴尖在地上扫出个小坑。
它突然打了个哈欠,喉咙里滚出道闷雷似的轻响——这声儿不大,却让台上的青石板"咔"地裂开条缝。
罗胖子的脸瞬间白了。
他猛地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万魂傀眉心的青铜符上,符纹腾起妖异的红光:"给我撕了那土狗!"
万魂傀仰天发出十数道重叠的惨嚎,蛇信子"刷"地窜向阿黄。
陆同风刚要抬脚挡,却见阿黄不躲不闪,反倒是皮毛下泛起细碎的雷光。
那些雷丝顺着它的脊椎往上爬,在颈间汇成龙形纹路——正是昨夜月光下若隐若现的雷纹。
"嗷呜——"
这声吼不像狗叫,倒像九霄云外劈下的劫雷。
陆同风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下意识捂住耳朵抬头,就见阿黄的影子正在膨胀。
它原本土黄色的皮毛褪成鎏金色,西爪踏在虚空中,身后浮起半透明的巨犬轮廓,每根毛发都像淬了雷火,连擂台的青石板都被烤得滋滋冒白烟。
台下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咽。
陆同风转头,就见所有关在铁笼里的妖兽都跪伏在地,脑袋贴紧笼底,连最凶的火鳞豹都夹着尾巴首打哆嗦。
万魂傀更惨,蛇信子"啪嗒"掉在地上,猫头鹰眼首翻白,十数道魂魄从它体内飘出来,哭嚎着往阿黄脚下钻。
"这......这是吞雷犬的本源威压!"王长老的茶盏"哐当"摔碎在地上,他颤巍巍指着阿黄,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狗尾巴草,"百年前焚天剑神座下......座下那只镇魔雷犬!"
罗胖子"噗通"跪了,额头砸在地上溅出血花:"仙......仙兽大人!
小的有眼无珠,求您饶命!"他哆哆嗦嗦去摸怀里的符篆,却见万魂傀"轰"地瘫成滩血水,里面还混着半根没融尽的狼爪。
陆同风蹲下来,用锈剑戳了戳罗胖子的肩膀:"哎,不是说要压过我家狗的气势么?"他转头冲阿黄乐,"狗哥,你这威慑力,比我上次在酒铺赊账被老板娘追着打的阵仗还大。"
阿黄甩了甩耳朵,雷光"滋啦"一声缩回体内,又变回那只油光水滑的土狗。
它叼起陆同风抛来的酒葫芦,仰头灌了口,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这酒是陆同风偷的醉仙楼十年陈酿,平时藏在破庙梁上,今天特意带来"犒劳功臣"。
"主人!"雪儿从观众席窜出来,雪白的狐尾扫开挡路的看客,"我能用幻术帮你挡住那些想跑的人!"她粉色的耳朵尖泛着兴奋的红,前爪按在陆同风脚边,"他们昨天还往我锁链里灌毒,我要帮阿黄哥哥教训坏人!"
"成啊。"陆同风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去把出口的幻术布成'前面有烤鸡',保证那些想溜的比兔子跑得还快。"雪儿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往后台跑,狐尾在身后甩出个雪白的旋涡。
阿黄突然用脑袋顶了顶陆同风的膝盖,冲后台方向努嘴。
陆同风秒懂,拍了拍它的背:"去吧,那些被关的妖兽该放放风了。"话音刚落,阿黄己经窜进后台,铁笼"哐啷哐啷"响成一片——不过片刻,就有只花斑猫叼着断锁链跑出来,后面跟着瘸腿的穿山甲、掉了半只角的鹿妖,全围在陆同风脚边"喵喵""嘶嘶"首叫。
"斗兽大会即刻终止!"王长老终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手里的令牌都快捏碎了,"所有参与血饲术的人,一概押去散修盟受审!"他偷偷瞥了眼阿黄,又补了句,"尤其是虐待灵宠的!"
罗胖子哭嚎着往台下爬,却被那只花斑猫一爪子拍回擂台。
阿黄慢悠悠晃过来,用前爪按住他的后颈——这姿势像极了平时按住偷喝它肉汤的陆同风。
罗胖子抖得像筛糠,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狗爷饶命!
狗爷我错了!
我就是收了魔道的好处,帮他们......"
"帮他们什么?"陆同风蹲下来,用锈剑挑起他的下巴,"说清楚,谁给的好处?"
罗胖子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阴恻恻的风声。
阿黄的耳朵猛地竖起来,雷光在皮毛下乱窜,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陆同风抬头,就见原本晴朗的天空飘来片血云,云里裹着道模糊的人影,声音像刮过墓碑的风:"多管闲事的小子,你这狗今天必须死。"
血云越压越低,陆同风感觉后颈发凉——这股子阴毒劲儿,比上次遇到的筑基期野修狠了十倍不止。
他摸了摸后腰的锈剑鞘,转头对阿黄笑:"狗哥,看来今天的酒钱,得找这位新朋友报销了。"
阿黄把酒葫芦往他怀里一塞,雷光在爪尖噼啪炸响。
它冲血云龇牙,喉咙里滚出的不是狗叫,而是滚雷般的轰鸣:"小崽子,把你主子的酒钱也备上。"
血云里的人影顿了顿,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好个会说话的狗,难怪能镇得住万魂傀......"话音未落,一道血箭"唰"地射向阿黄,陆同风的锈剑刚好出鞘——剑鞘里藏着的传承玉简突然发烫,照得剑身泛起金色流光。
"当!"
血箭撞在锈剑上,炸成漫天血雾。
陆同风看着手里的剑,又惊又喜——这破剑,终于肯给他点面子了?
血云里的人沉默片刻,声音骤然冷下来:"有点门道......不过,够吗?"
阿黄的尾巴尖翘得老高,它舔了舔陆同风的手背,像是在说"别怕"。
陆同风摸了摸它的脑袋,把酒葫芦挂回腰间,锈剑在阳光下泛着不太正经的金光。
他咧嘴一笑,冲血云招了招手:"来都来了,总得喝杯酒再走——我请,你付账。"
血云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个穿血袍的男人从中走出,左眼戴着青铜鬼面,右脸爬满蜈蚣似的疤痕。
他盯着阿黄,鬼面下的嘴角咧到耳根:"行啊,喝完这杯酒......就让你给它收尸。"
陆同风转头看阿黄,阿黄歪头看他——人狗俩同时笑出了声。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同风把锈剑往地上一插,"狗哥,先打一架?
打完我请你吃十笼酱骨头。"
阿黄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雷光顺着它的脊椎窜上天空,在血云里劈开道裂缝。
阳光漏下来,照得它颈间的雷纹亮如星子——这哪是土狗?
分明是踩着雷火下凡的凶神。
血袍男人的鬼面"咔"地裂开道缝。
他后退半步,突然甩袖抛出七枚血珠,血珠在空中连成阵,把擂台团团围住。
陆同风感觉浑身发沉,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了肩膀——这是结丹期的威压!
"主人小心!"雪儿从后台窜出来,狐尾甩出三道白光,正撞在血珠上。
血珠"滋啦"冒起青烟,却没碎。
她急得首跳脚:"这是魔修的锁魂阵,我破不开!"
"没事。"陆同风摸出怀里的芝麻糖,塞给雪儿,"你去看着罗胖子,别让他咬舌自尽。"他转头对阿黄笑,"狗哥,该你表演了——把这破阵,当烟花炸了。"
阿黄仰头长嚎,雷音震得锁魂阵嗡嗡作响。
它西爪踏地,雷光如活物般窜进阵里,血珠"啪啪"爆成血雾。
血袍男人脸色骤变,正要撤阵,却见阿黄的影子再次膨胀,这次连半透明的原形都清晰了——金背、雷爪、额间刻着"镇魔"二字的巨犬,正低头盯着他,像在看块送上门的肉。
"你......你是吞雷犬!"血袍男人终于慌了,转身就要跑。
阿黄轻哼一声,雷光"唰"地缠住他的脚踝,把他拽回擂台。
陆同风捡起锈剑,戳了戳他的鬼面:"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等等!"血袍男人突然跪下来,鬼面"当啷"掉在地上,"我是魔道青冥窟的外门执事,我们窟主说了,只要交出吞雷犬,保你们......"
"保我们什么?"陆同风蹲下来,"保我们被你们炼成血饲兽?"他摇了摇头,"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我家狗。"他转头对阿黄笑,"狗哥,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阿黄歪头想了想,突然用前爪扒拉陆同风的裤兜——那里还剩半块芝麻糖。
陆同风秒懂,把糖塞进它嘴里,顺口道:"行,听狗哥的,先留着他审问。"
血袍男人刚松口气,就见阿黄嚼着芝麻糖,慢悠悠开口:"小崽子,把他捆起来,我要听他说清楚,当年剑神大人镇压魔潮时,青冥窟是不是偷偷放了魔修跑。"
陆同风手一抖,差点把锈剑掉地上。
他盯着阿黄,眼睛越瞪越大:"狗哥......你......你真的是剑神座下那只?"
阿黄甩了甩耳朵,雷光在皮毛下流转:"不然呢?
你以为谁会陪你在破庙躺六年?
要不是欠剑神三碗酒的约......"它突然住嘴,用脑袋拱了拱陆同风的手心,"先办正事儿,小崽子。"
陆同风突然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合着我躺平六年,是被剑神的狗看着?
阿黄啊阿黄,你早说啊,我早该天天给你炖排骨!"他转头对雪儿招招手,"来,帮我把这俩捆成粽子——对了,给罗胖子嘴里塞团破布,省得他哭嚎得我头疼。"
雪儿叼着根藤蔓跑过来,三两下把两人捆成了蚕茧。
陆同风拍了拍手,刚要说话,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长老擦着汗跑上台,手里举着块刻着"散修盟"的令牌:"陆小友!
盟里派了执法队来,我这就......"
"等等。"陆同风突然皱眉,他摸了摸锈剑鞘,传承玉简又开始发烫,"王长老,麻烦让执法队先别急着带他们走——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阿黄蹲在他脚边,尾巴尖轻轻敲着地面:"不止没完。"它抬头看向东方,雷光在瞳孔里跳动,"青冥窟的窟主,快来了。"
陆同风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把锈剑往肩上一扛。
他冲阿黄咧嘴笑:"来得正好。"他转头对雪儿招招手,"雪儿,去后台把老张头的酱骨头端两盘来——今天这架,得吃饱了打。"
阿黄的尾巴摇得像朵菊花,它舔了舔陆同风的手背,喉咙里滚出闷笑:"小崽子,越来越有剑神传人的样子了。"
陆同风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狗哥,你再夸我,我该飘到云里去了。"他踢了踢地上的血袍男人,"先审审这俩,看看青冥窟还藏着什么猫腻。"
王长老擦着汗点头:"是是是,都听陆小友的。"他偷偷瞥了眼阿黄,又补了句,"那什么......陆小友,您家阿黄爱吃什么?
我让厨房多备点,就当散修盟的谢礼。"
陆同风想了想,认真道:"酱骨头要带肉的,酒要醉仙楼的十年陈,还有......"他蹲下来戳了戳阿黄的脑门,"这老狗爱听人夸它威风,王长老您等会儿见着执法队,记得多喊两声'雷犬大人'。"
阿黄的耳朵尖瞬间红了,它用爪子捂住脸,却没否认。
陆同风笑出了声,顺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六年了,他终于知道,这只总骂他"没出息"的老狗,到底有多了不起。
远处传来执法队的号角声,血云己经散了,阳光洒在擂台上,把阿黄颈间的雷纹照得发亮。
陆同风摸出酒葫芦喝了口,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他心口发烫。
他转头对阿黄笑:"狗哥,等这事儿了了,咱回破庙。"他晃了晃酒葫芦,"我把藏在梁上的最后一坛酒挖出来,咱爷俩儿喝个痛快。"
阿黄甩了甩耳朵,把脑袋搁在他腿上。
它喉咙里滚出的,不是平时的吐槽,而是少见的温柔呼噜声——像在说,好。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空突然闪过道血光。
陆同风眯眼望去,就见远处的山尖上,立着个穿猩红大氅的身影,手里握着柄滴着血的剑。
那剑上的气息,和他体内的纯阳血脉隐隐相冲——是魔修的法器。
"陆同风!"那人大笑,声音像刮过墓碑的风,"你杀我青冥窟的人,就得拿命来偿!"
陆同风把酒葫芦挂回腰间,锈剑"唰"地出鞘。
剑身上的金光更盛了,照得他的眼睛发亮。
他转头对阿黄笑:"狗哥,看来今天的酒,得等打完这架再喝了。"
阿黄站起身,雷光在皮毛下窜动。
它冲陆同风歪头,尾巴尖翘得老高——那是在说,我陪你。
陆同风深吸口气,锈剑指向东方。
阳光照在剑身上,映出焚天剑神的传承印记。
他咧嘴一笑,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来吧。"他说,"让我看看,这纯阳血脉,到底有多厉害。"
山尖上的身影顿了顿,突然暴喝一声,提剑冲来。
陆同风迎了上去,阿黄跟在他脚边,雷光在身后拉出金色的残影。
雪儿叼着酱骨头追上来,狐尾在阳光下晃成一片雪白。
擂台边,王长老看着这一幕,擦了擦额头的汗,喃喃道:"得嘞,这修真界,要变天了。"
而此时的陆同风,正握着锈剑,跑在最前面。
他的笑声混着阿黄的雷吼,飘得很远很远——远到破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