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那句“火候差得太远”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唐平的心脏。然而,就在这屈辱与剧痛交织的瞬间,他眼中那燃烧的怒火深处,却掠过一丝孤狼般的狡黠。
“妈妈,是您么?” 唐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凄厉的颤抖,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竟真被他逼得泛起了红,几滴生理性的泪水被硬生生挤了出来,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脆弱的光,“您丢下我和媛媛去哪了?!”
“妈妈”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向娟姐。她那冰封般冷峻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上一抹极其突兀的绯红!这抹红晕在她苍白如瓷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如同平静冰面骤然裂开的罅隙。她那双掌控一切、冰冷锐利的瞳孔,在刹那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涣散和震动,捏着爪刀刀身的两根手指,因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而本能地、极其轻微地松了一丝力道!
就是现在!
唐平等的就是这电光火石、千载难逢的破绽!他并非真的要认亲,这不过是绝境中兵行险着的攻心毒计!
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紧握爪刀刀柄的手!仿佛那淬毒的幽蓝刀刃从未属于过他。与此同时,他那被捏得生疼、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般探出,目标不再是武器,而是——娟姐夹着刀的那只手腕!五指箕张,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狠狠抓向她的腕关节!
“撒手!” 唐平心中厉喝,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腰胯拧转如磨盘,沉肩坠肘,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板!他整个人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借着抓腕、拧身、沉肩的连贯动作,意图将全身的力量化作一股狂暴的冲击洪流,狠狠撞向娟姐的肋下!
八极·铁山靠!
这一下若撞实了,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要断上几根!更关键的是,这猛烈的撞击必然带动娟姐的身体重心,脚下那根钉死王宏伟的恐怖高跟鞋跟,必然会被这股巨大的横向力量撼动!这是唐平在电光火石间计算好的唯一生路:重创强敌,同时救下宏伟叔!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女人在血腥磨盘中淬炼出的可怕本能和战斗智慧。
那丝因“妈妈”二字带来的动摇,在唐平松手、变招的瞬间,就被一股更冰冷、更汹涌的怒涛彻底淹没!娟姐眼中的震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冻彻骨髓的杀意所取代!那抹短暂的绯红消失无踪,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寒冰!
“找死!” 一声短促、冰冷、饱含被亵渎般愤怒的低叱从她齿缝间迸出。
就在唐平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皮肤的刹那,娟姐夹着爪刀的手指猛地由“夹”变“握”!她纤细的五指如同精钢打造的液压钳,瞬间将那把粗砺的爪刀牢牢攥紧!刀柄在她掌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个毫秒,她没有试图挣脱唐平的抓握,反而借着唐平前冲抓腕的力道,手腕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内、向下、再向外猛地一旋、一抖!这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却蕴含着精妙的卸力与反关节技巧!
“咔!” 唐平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螺旋般的巨力从对方手腕传来,自己抓上去的五指如同捏住了一条高速旋转的钢鞭,指骨剧痛欲裂,根本无法锁死!他志在必得的一抓,竟被对方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瞬间化解了大半力道!
而就在他因抓握落空、重心微滞的致命瞬间——
娟姐紧握爪刀的手,带着冷酷到极致的精准,由下至上反手挥出!沉重的刀背撕裂空气,厉啸着停在了唐平因前冲而完全暴露的右小臂尺骨之上!冰冷的金属棱角紧贴皮肤,只需再进半分,便能敲碎臂骨!
“呃啊——!” 脚下,王宏伟痛苦的呻吟骤然拔高,他不知从哪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头,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蜡黄如纸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绝望的哀求:“娟姐…娟姐!孩子…孩子还小…不懂事啊!求您…给孩子…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耗尽生命,“不是为了…这孩子妹妹…在医院等着救命的手术钱…我们…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这儿…污了您的眼啊!求您…看在…看在往日…哪怕就一丝丝…旧日情分上…给…给两个孩子…一条活路吧!”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娟姐,里面只剩下卑微的乞怜,“至于我…这条贱命…您…您随意处置…求您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仿佛最后一点精气神也被抽空,脸上那点残存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娟姐冰冷的目光从唐平那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移到脚下气若游丝的王宏伟脸上。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到近乎残忍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封的嘲讽。
“哦?” 她尾音拖长,像毒蛇吐信,“这会儿想起求我看在‘往日情谊’放他一条生路了?” 她的视线再次锁住唐平,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人骨髓生寒,“这可是他自己…不知死活地要在这儿找死。”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讥诮更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再说了…他父亲,当年可不会像这小崽子一样,打不过就…‘认妈’。”
她故意将“认妈”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羞辱。随即,她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如同看着一团污秽的垃圾:“不过么…倒也不稀奇。一个被龟公带大的野种,又能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什么大本事?”
“你——!” 唐平瞬间被这恶毒的辱骂点燃,屈辱和狂怒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炸开,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他受伤的右臂在剧痛中微微颤抖,左拳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父亲、宏伟叔、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就在这时,娟姐握着爪刀的手腕猛地一甩!
“咻——夺!”
一道幽冷的白光几乎是擦着唐平的脸颊飞过!凛冽的刀风刮得他皮肤生疼!那柄粗砺的爪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他身后斑驳的水泥墙上,刀身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几缕被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不过…” 娟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的目光扫过墙上震颤的爪刀,又落回唐平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光,“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倒是有几分…得了他父亲的真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踩着王宏伟手背的、染血的漆皮高跟鞋,终于缓缓抬起。
“噗嗤…”
鞋跟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细碎的组织,从王宏伟被洞穿的手掌和长椅木料中拔出,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王宏伟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无力地下来,鲜血如同开闸般汹涌而出。
娟姐优雅地收回脚,仿佛只是从泥地里拔出了一根无关紧要的树枝。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鞋跟上淋漓的血迹,目光始终锁定在唐平身上。
接着,在唐平燃烧着怒火与惊疑的目光注视下,她那只空着的左手,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动作,探入了纯白西装的内袋。
当她抽出手时,掌心静静躺着一把折叠爪刀。
这把刀,与唐平之前那把粗制滥造的武器截然不同!
它的线条极尽简约与流畅,摒弃了一切多余的装饰,通体呈现出金属最原始、最冷冽的本质——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钢白色,如同凝固的寒月之光。然而,就在这冰冷的钢白基底之上,一道炽烈得近乎流淌的金色曲线,如同被封印的熔岩,又似活着的闪电,沿着刀脊蜿蜒而下,从刀柄末端一首延伸至刀尖!这道金线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拥有生命,灼灼生辉,散发着内敛而霸道的光芒,与冰冷的钢白形成了刺目而妖异的对比。
刀柄的材质难以名状,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细腻,却又透出金属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其表面镌刻着极其繁复而古老的暗纹,纹路深邃诡秘,在光线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仿佛封印着远古的低语或诅咒。
娟姐用两根手指捏着这把刀,将其举到唐平眼前。她的眼神冰冷依旧,但那冰冷的深处,似乎翻涌着某些被岁月尘封、又被此刻鲜血唤醒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恨意,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过往的悸动?
“认得它么?” 娟姐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寒泉流过坚冰,“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爪刀之一。”
唐平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又是父亲!这把刀…这把散发着致命诱惑与不祥气息的刀,竟然属于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一股混杂着震惊、渴望、以及更深的迷茫与抗拒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娟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扣住唐平动摇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
“听着,小崽子。你今晚,必须进那个笼子。”
“赢了你的对手,你妹妹的手术费,我出。地上这个龟公的命,我留。这把刀…” 她微微晃了晃手中那淬着幽蓝寒光的爪刀,“…物归原主。”
“输了…” 她嘴角那抹冰冷残酷的弧度再次浮现,目光扫过地上濒死的王宏伟,又回到唐平脸上,如同在看三个即将被抹去的尘埃,“你们三个——你,他,还有医院里那个等着开膛破肚的小丫头…都得死。”
她不再给唐平任何反应或争辩的时间。手腕轻轻一抖,那把属于“父亲”的爪刀,如同拥有生命般,“咔嗒”一声轻响,流畅而致命地折叠收回,消失在娟姐白皙的掌心。
她最后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眼神剧烈挣扎的唐平,如同下达了最终的死亡通告。纯白的西装身影带着一身血腥与寒霜,决绝地转身。
“笼子里见。”
冰冷的声音在厚重的铁门关闭的闷响中,彻底消散。只留下更衣室内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绝望的喘息、以及墙上那把兀自嗡鸣的粗砺爪刀,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祭礼,敲响了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