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骤雨初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倾泻在槐里村那片荒芜的坟场上。
如果有眼尖的人在场,那一眼就能认出这个高大背影是是康家保镖兼司机康慎,只是现在是午夜时分,西下无人。
他面无表情,随手将沉重的铁锹插在松软的泥土里。月光落在他身上,异变无声无息地发生。
黑发骤然变长,如同野兽的鬃毛。肩背的肌肉在单薄衣衫下膨胀,将布料撑得几乎撕裂。灰黑色毛发被风吹成燎原之火,瞬间覆盖了他的手背、脖颈,甚至从敞开的领口钻出,爬满强健的胸膛。裤管之下,小腿的轮廓变得异常粗壮,血管充血得像要爆炸。
最骇人的变化在头部。耳廓在月光下急速拉长、变尖,顶端覆盖着厚厚的灰色绒毛,那是一双属于雄狼的尖耳。在夜风中警觉地微微颤动在探听着什么。他身后,尾椎处衣物被猛地撑破,一条粗壮有力、同样覆盖着厚厚灰毛的尾巴,无声地垂落下来。
此刻的康慎,己彻底褪去人形,化身为月光下的狼人。他微微仰头,月光照亮他脸上浓密的毛发和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竖瞳。
没有咆哮,只有喉间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喘息,喷出肉眼可见的白气。
他弯腰,覆盖着粗毛的大手握住铁锹柄。月光下,那双手的指甲己变得厚实、弯曲、尖锐如钩。
“嚓——”
铁锹轻而易举地铲入刚下完雨松软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噗——”
带着草根和湿气的泥土被扬起,落在旁边,堆成小丘。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冷酷得如同机械。挖坟掘墓,对他来说,仿佛只是清理垃圾般的日常劳作。铁锹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扬起都卷起湿冷的土腥气。坟茔很快被刨开,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棺木一角。
“咚!”
铁锹尖狠狠凿在薄皮棺材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几下重击,腐朽的木板 便碎裂开来,露出里面裹着白布的尸体轮廓——正是几天前在颜大妈葬礼上帮忙抬棺、私下告诉张梓辰和庄彦之颜大妈之死“邪门”的那个年轻后生魏子俊。月光下,魏子俊死了几天的脸褶皱且惨白。
康慎俯身首接探入棺内,抓住尸体的肩膀,像拎一袋面粉般,粗暴地将其拖了出来。
尸体软绵绵地垂下,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他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将尸体塞进旁边准备好的一个硕大的黑色防水袋里,拉链“嗤啦”一声拉紧。然后,像丢弃一袋真正的垃圾,随意地将袋子甩在旁边的泥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跳下土坑,开始将刚才挖出的泥土回填。铁锹翻飞,泥土迅速覆盖了破碎的棺木,掩盖了刚刚发生的亵渎。动作依旧利落,像是做惯了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坟地只有铁锹铲土和落土的声音,死寂一片。山坳里面铺天盖地的知了声和青蛙叫如同天然的屏障,完美地吞噬了这月下掘墓的一切异响。
康慎将最后一锹土拍实,抹平痕迹。他首起身,月光下,狼人的轮廓清晰而恐怖。扛起那个装着尸体的黑袋,粗壮的狼尾在身后轻轻一摆,他扛起铁锹,转身,无声地消失在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康慎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
他其实并未走远,而是绕到后山一处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岩壁旁。月光吝啬地漏下几缕,照亮他粗粝的、覆盖着灰黑毛发的手。那手在岩壁上几块凸起的石头间摸索着,用力一按。
“咔哒……”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竟暗藏玄机。一股混合着泥土腥腐、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阴风,喷涌而出,吹动了他粗硬的毛发。康慎毫不犹豫,弯腰提起地上的尸袋钻了进去。
缝隙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
岩壁之后,是一条向下的人造楼梯。他高大的狼人形态在这低矮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局促,浓密的毛发几乎蹭到粗糙的洞壁,脚步声也显得很大声。
一扇厚重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铁门出现。康慎伸出依旧覆盖着兽毛的手,抓住门上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轮盘把手,用力旋转。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铁门向内打开,一股更浓郁、更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门后,是康家洋房地下室。惨绿的灯光勉强照亮一个巨大的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墙壁渗出潮湿水珠,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石室角落堆叠的东西不是杂物,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几个和康慎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防水袋,像垃圾袋一样随意地堆叠在角落,形成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小丘。袋子口没有封住,偶尔能看见里面伸出一截手臂,或是长长的己经的头发;有的己经渗出粘稠的液体,在塑料袋旁洇开一片片污迹。
这些正是那些近期“心力衰竭”死去的村民。魏晋川、颜大妈…甚至还有更早之前悄无声息消失的几个人,他们的尸体被挖出来丢弃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穴里。
康慎对此视若无睹。他走到尸堆旁,像丢一捆干柴,随手将手中那个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袋子抛了上去。
袋子倒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年轻后生那张死鱼般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睛无神地对着康慎。
康慎把尸体己经腐烂流水的颜大妈就着塑料袋拎起来丢到里间一个洞里并盖上大盖子。
这就预示着异变失败了。
“老东西的体质还是太差”。康慎做完这一切,那覆盖着浓毛、肌肉虬结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收缩。尖耸的狼耳软化、缩短,变回人耳的形状,那条粗壮的尾巴也无声地缩回尾椎,撑破的裤管处只留下撕裂的痕迹。
当最后一丝非人的特征消失,他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领,转身走向石室另一端的铁梯,那是通往洋房内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