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浓重水腥和硝烟的江风，宛如无数钝刀，狠狠刮过黄浦江畔三号码头废弃的栈桥。雨水不知何时停歇，铅灰色云层低垂，压迫着浑浊翻滚的江面。
外滩霓虹在夜色中扭曲成模糊光晕，映照出这片被遗忘角落的死寂荒凉。
栈桥尽头，一个首径不足一米的圆形排水口，大半被生锈锚链遮掩，藏在浓重阴影里，活像巨兽沉默的排泄孔。粘稠发黑的污水混着油污，正从洞口边缘缓缓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突然！
哗啦——！
洞口污水猛地冒出一串气泡！紧接着，一只沾满乌黑油泥的手，指节因用力扭曲泛白，如地狱鬼爪般死死抠住湿滑冰冷的混凝土洞沿！
何坚的头猛地从污水中探出！
“嗬……嗬……” 他张嘴贪婪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着撕裂剧痛与浓重腥臭。
冰冷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劫后余生的虚幻感。左肩胛骨的枪伤，在污水浸泡与剧烈攀爬下，似被烧红烙铁反复灼烫，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从那深不见底、充满死亡气息的排水管道中爬出来的。意识在剧痛、冰冷与窒息中反复沉浮。
只记得爆炸的冲击波将他掀飞，黑暗中无数次跌倒、攀爬，伤口在粗糙管壁上摩擦撕裂，冰冷污水灌入口鼻…… 支撑他的，唯有求生本能与怀里那尚未传递出去的情报副本 —— 一张用油布包裹、记录着李智博破解 “虎虎虎” 核心信息的微缩胶卷！这是他拼死带出的最后希望！
他用尽残存力气，将半个身体从恶臭污水中挣扎出来，湿透沉重、沾满油泥的工装紧贴身体，带来刺骨寒意。
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混凝土栈桥上，他如濒死的鱼，因寒冷与剧痛而颤抖不止。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唯有黄浦江浑浊的浪涛声在远处单调拍打。
就在这时！
远处废弃仓库阴影里，两道雪亮手电光柱如毒蛇般猛地扫射而来！瞬间刺破黑暗，精准锁住他瘫卧的身影！
“在那边！”
“抓住他！别让他跑！”
生硬的日语吼叫伴着皮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如死亡鼓点逼近！日本海军陆战队的追兵，竟沿着排水管道追到了出口！
何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绝望如冰冷江水将他淹没！他几乎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怀里的胶卷…… 绝不能落入敌手！
求生本能再次压倒一切！他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翻身滚向栈桥边缘！下面是深不见底、浑浊翻滚的黄浦江！
跳江！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坟墓！
就在他即将坠入江水的刹那！
“噗！噗！”
两声几被风声掩盖的消音枪响，突兀地从另一方向响起！不是射向他，而是精准地射向那两道逼近的手电光柱！
“啪！啪！”
手电筒玻璃罩碎裂，光线骤灭！紧接着是两声闷哼和人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追兵被打掉了？！
何坚身体悬在栈桥边缘，惊愕地扭头望去！只见距离栈桥不远、一堆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一道挺拔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逝！那人开枪后瞬间融入黑暗，只留下死寂与两个抽搐的追兵。
是谁？！是欧阳派来的接应？还是…… 博士？不，不像！那狠辣精准的枪法，带着孤狼般的冷冽与一丝熟悉感？马云飞？！这念头如闪电划过何坚混沌的意识！
没时间思考了！江面日军巡逻艇的探照灯光柱，如巨大白色镰刀横扫而来，引擎轰鸣声逼近！
何坚不再犹豫！他抱着怀里的胶卷，用尽最后力气，坠入冰冷刺骨的黄浦江中！
巡逻艇的强光探照灯缓缓扫过空无一人的栈桥、抽搐的追兵、仍在渗污的洞口，最终停留在江面那片未平复的浑浊漩涡上，缓缓移动搜索。
浑浊江水中，何坚意识在冰冷与窒息中沉沦。伤口浸泡在咸腥江水里，剧痛如钢针搅动神经。他死死抱住油布包裹，身体在暗流裹挟下无力沉浮。
模糊视线中，巡逻艇那钢铁怪兽般的黑色轮廓正逼近，探照灯光柱似死神凝视，一寸寸搜索着他下沉的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