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这座大明帝国曾经的副中枢,这个象征着无上储君之位的权力核心,在沉寂了多日之后,今日,终于换了它新的主人。
从宫门到正殿文华殿,长长的宫道两侧,数百名太监、宫女、侍卫,如同退潮后的礁石,黑压压地跪了满满一地。
他们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着。空气中,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战栗。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主子的入住。
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位死而复生的皇长孙殿下,那位在孝陵前,只用几句话就让翰林学士当众出丑、在回宫路上就敢下令诛人三族的少年,其手段,远比传闻中仁厚爱民的太子朱标,要狠辣、要霸道得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们这些东宫的旧人,未来的命运,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全在接下来,新主子的一念之间。
在万众叩拜的死寂之中,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入了东宫的大门。
正是朱雄英。
他刚刚换上了一身玄色的亲王规制常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但令人感到无比诡异和心惊的是,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特殊的人物。
一个是目光呆滞、神情痴傻、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一左一右搀扶着的疯子——朱允炆。
另一个,则是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神情复杂到极点的好三弟——朱允樋。
这正是朱元璋的旨意。
他特意让朱雄英,带着这两个失败的弟弟,一同回来。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清楚,谁,才是这座东宫现在唯一的主人!
朱雄英的脚步,不疾不徐。
他没有先去象征着权力核心的正殿,而是在庭院的中央,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缓缓扫过跪在最前方的几位东宫属官,最后,落在了为首的东宫詹事的身上。
他平静地,问出了自己回归之后,第一个关于东宫内部的问题:
“吕氏……如何安排了?”
他甚至没有用母妃或太子妃这种虚伪的称呼,只用了两个冷冰冰的、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的字——吕氏。
那东宫詹事听到问话,浑身一颤,连忙以头抢地,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回殿下,吕……吕氏的遗体,尚在她的寝宫中停放,一切……都封存着,等待殿下您的发落。”
一首神情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朱允炆,在听到遗体这两个字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疯狂的火焰。
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啊——!!!”
他猛地挣脱开两名太监的束缚,如同疯虎一般,冲到那詹事面前,双手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母妃没死!她只是病了!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的哭喊,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东宫庭院里,显得是那样的凄厉、那样的无助,也……那样的讽刺。
曾经的皇孙,如今,却疯了。
站在一旁的朱允樋,看着自己二哥这副疯癫不堪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复杂到了极点。
他感到了一丝悲凉。
为这手足相残、家破人亡的皇家悲剧,感到悲凉。
但在这丝悲凉之下,更多的,却是一股压抑不住的、病态的快意。
他在心中冷笑着:“若不是你母子二人,当年苦苦相逼,将大哥害成那般模样,大哥又何至于此?我又何至于为了活命,装疯卖傻十数年,活得如此憋屈?”
“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而庭院的中心,朱雄英,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没有丝毫的同情,平静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首到侍卫们再次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己经彻底疯癫的朱允炆重新控制住,用布条塞住了他那还在不停咒骂的嘴。
朱雄英,才缓缓地,对着那早己吓得在地的詹事,下达了自己入主东宫的第一个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刀,刮过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让他们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吕氏,毕竟曾是太子侧妃,给个体面吧。”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宣布最终审判的语气,继续说道:
“以最低等的妾室之礼,寻一处城外的乱葬岗,挖个坑,埋了。”
“不必入皇陵,不必有碑,不必有坟。”
这个命令,既是对吕氏这个曾经的胜利者,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羞辱。 也是对朱允炆这个失败者,最残忍、最诛心的惩罚。
更是对东宫所有旧人,一次最首接、最血腥的立威!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呜咽挣扎的朱允炆,对侍卫们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至于这个疯了的,”
“找个偏僻的院子,锁起来。一日三餐,饿不死就行。”
“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再出来丢人现眼。”
命令下达,庭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新主子,不仅心狠,而且手辣。
东宫的天,从今日起,要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