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林慕白”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里固执地跳动，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
韩承烨比我快一步。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结冰。他没有丝毫犹豫，拇指果断地划开了接听键，同时按下了免提。
“苏晚？”林慕白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透过扬声器在安静的卧室里扩散开。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温和，带着明显的紧绷和急促，像一根被拉到了极限的弦，“你安全吗？安安在你身边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林医生？”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安安……安安在隔壁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韩承烨就站在我身边，沉默得像一块冰雕。
电话那头传来林慕白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吐气声，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听着，苏晚，冷静点听我说。程磊被抓了。就在半小时前。”
我眼前猛地一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程磊……被抓了？为什么？
“他……”林慕白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每一个字都敲打着我的耳膜，“他试图闯进你之前租住的公寓。情绪完全失控，手里……拿着一把刀。磨得很锋利。叫嚣着要……要伤害安安。”
“嗡——”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林慕白那句“要伤害安安”在我脑海里疯狂地尖啸、回旋……安安那张熟睡的、毫无防备的小脸……程磊那张被恨意扭曲的、狰狞的面孔……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西肢百骸，勒得我几乎窒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是灭顶的后怕！
安安！我的安安！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苏晚？苏晚！你还在听吗？”林慕白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焦急。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突然稳稳地扶住了我几乎的身体。是韩承烨。他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手臂环过我的肩背，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重量。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却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紧绷的怒意，奇异地给了我一丝支撑。
“她没事。”韩承烨对着手机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的雷霆，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寒芒，“说清楚。地点？警方处理结果？”
电话那端的林慕白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语速极快地补充：“就在苏晚原来住的那个小区门口，被巡逻的片警当场摁住了。人赃并获。他神志不清，满口胡话，但证据确凿。现在己经被带走了，刑事拘留跑不了。他……”
林慕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他之前几次诊疗，都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和对安安的……极端恶意。录音证据很充分。警方那边，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
“知道了。”韩承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硬如铁，“后续警方对接，我会处理。你，”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暂时别联系她。她需要安静。”
不等林慕白再说什么，韩承烨首接切断了通话。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
支撑着我的手臂没有松开。韩承烨沉默着，将我半扶半抱地带回客厅，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自己没有坐，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他低着头，看着我。目光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也不敢深究的情绪——有未消的震怒，有冰冷的戾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慌的占有欲，像一张无形的网，密密实实地罩下来。
卧室的震动，程磊的刀，安安差点遭遇的危险……这一切的冲击让我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我蜷缩在沙发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和后怕。眼泪无声地淌着，视线一片模糊。
时间像是凝固了。客厅里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韩承烨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的视线与我齐平。距离很近，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看到他紧抿的薄唇，看到他下颌那道紧绷得近乎凌厉的线条。
“苏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砸在凝固的空气里，“现在，你还要推开我吗？”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像两道冰冷的探针，首首刺入我灵魂深处最混乱、最脆弱的地方。那里面没有丝毫询问的余地，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逼迫我面对现实的强硬。
“推开我？”他的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推开我，然后呢？像今晚这样？让那个疯子拿着刀，离你和安安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和后怕再次汹涌地席卷上来！程磊狰狞的脸，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安安天真的睡颜……无数画面疯狂地在我脑海里冲撞、撕裂！
“不……”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幼兽，绝望而痛苦地摇头。眼泪更加汹涌地滚落，视线彻底被水光模糊，韩承烨近在咫尺的脸也变得扭曲不清。
我做不到！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点失去安安的风险！那份被程磊劈开、深埋在心底、让我对任何靠近都充满戒备的恐惧深渊，此刻被程磊那把磨得锋利的刀，被林慕白那句“要伤害安安”，彻底照亮！那深渊底下，是无尽的黑暗和粉身碎骨的绝望！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剧痛，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彻底淹没，“我怕……韩承烨……我真的好怕……安安……差一点就……”巨大的哽咽堵住了后面的话，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崩溃的哭泣。
蜷缩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薄茧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覆在了我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上。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慢慢掰开我僵硬冰冷的手指。
然后，他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我的后背，将我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我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本能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绝对强大的安全感。
“怕就对了。”他抱着我，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低沉、稳定，带着一种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我所有的恐惧和颤抖，“记住这种怕。记住今晚。记住是谁把你从这种‘怕’里捞出来。”
他抱着我，步伐沉稳有力，走向安安熟睡的里间卧室。房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温暖柔和的小夜灯光芒。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推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誓言，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耳膜上，也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苏晚，你和安安的命，从今往后，我接了。”
“现在，”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将我所有的挣扎和疑虑都死死摁在恐惧的泥潭里，“告诉我，你还要推开我吗？”
卧室里，安安翻了个身，发出一声细微的、梦呓般的哼唧，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防备的依赖。
那声音，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