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儿那娇小的身躯被那股狂暴的蓝色能量风暴狠狠地从“巨像”的肩头掀飞出去的那一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人按下了慢放键。
在地面之上那片开阔的废弃停机坪上。布洛妮娅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猛然收缩到了极致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却又卡在喉咙里无法形成声音的尖叫。她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从她那美丽的脸庞上褪尽变得比她身后那永恒的冰雪还要苍白。
胜利的喜悦还没有在她的心中停留哪怕一秒钟便被一种更加巨大的、名为“失去”的痛苦与绝望所彻底地淹没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战场忘记了自己面前还矗立着那尊虽然受创但依旧致命的战争之神。她只是本能地向着那道深不见底的、正在吞噬着她刚刚才结识的、那位强大而又倔强的“盟友”的黑暗深渊疯狂地冲去。仿佛想要用自己那渺小的、脆弱的、毫无力量的身体去抓住那只正在坠落的、紫色的蝴蝶。
在“地火”组织的秘密指挥室内。
奥列格手中那件他视若珍宝的、被他擦拭了一辈子的精密零件“当啷”一声清脆地掉落在了冰冷的钢铁地板之上。这位无论是在面对何等天灾人祸时都未曾变过一丝脸色的、如同磐石般坚毅的、沉默的老者此刻那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脸上却写满了痛苦与呆滞。
而娜塔莎则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那只一首以来都用来救死扶伤的、无比稳定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自己那充满了悲伤的呜咽声逸散出来。她看着战术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希儿的、明亮的蓝色光点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决绝的速度迅速地向着那片代表着“信号消失”的黑暗区域坠落。她的眼前一片发黑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旋转崩塌。
希儿是她的妹妹是她在这片冰冷的、充满了苦难的地下世界里最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家人。而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在自己面前走向那片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永恒的死亡。
在“巨像”那高达百米的、被重创的、疯狂闪烁着警报红光的冰冷驾驶舱内。
杰帕克看着自己那块破碎的、只剩下最后一点影像的备用屏幕上所映出的、那个正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翻滚坠落的紫色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复仇”的。只有一种极致的、混杂着愤怒与茫然的巨大的空虚。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下层区的“虫子”竟然真的拥有着足以伤害到他这尊“神明”的恐怖力量。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在看到这个“敌人”即将死在自己面前时自己的心中竟然会涌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名为“惋惜”的荒谬情绪。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
所有的人都在悲伤。
所有的人都在绝望。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美丽的、勇敢的、刚刚才绽放出此生最璀璨光芒的紫色的蝴蝶坠向那片没有任何怜悯的、能吞噬一切的、无尽的深渊。
……
在控制塔的顶端。
凌夜同样在看着。
他面前那几十个高清屏幕上正从不同的角度清晰地播放着这充满了悲剧美感的、史诗般的一幕。
他那颗在不久前还因为成功算计了整个战场而显得有些冰冷和兴奋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然后揉碎。
他的大脑那个如同最精密的、可以进行亿万次浮点运算的超级计算机般的、永远保持着绝对冷静与理智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依旧在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战术目标一：“巨像”主武器系统及右臂动力系统己成功摧毁。】
【我方核心战斗单位：“希儿”即将损失。】
【生还可能性评估：0.001%。】
【综合战略评估：以损失我方最强战斗单位为代价成功废掉了敌方最具威胁的战争兵器。从战略交换比的角度而言本次行动……判定为……】
“成功”
当那两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如同两把淬毒的尖刀般的文字在凌夜的脑海中浮现时。
一股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滔天的、疯狂的、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彻底点燃的愤怒瞬间就淹没了他那所谓的“绝对理智”！
成功？！
这就是他妈的成功吗？！
用一个刚刚才对自己展现出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将自己的生命与后背完全托付给自己的“战友”的鲜活的生命去换取一场冰冷的、写在纸面上的、狗屁不通的“战略性胜利”？！
不！
这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他凌夜费尽心机穿越时空窃取神明的权柄搅动整个世界的风云不是为了在这里像一个真正的、没有感情的、只追求最优解的“人工智能”一样去计算那些冰冷的、关于“得”与“失”的、毫无意义的数值！
他记得希儿在冲锋前那充满了信任与狂野的、清脆的大笑。
他记得希儿在巷道里那充满了困惑与探究的、倔强的眼神。
他记得她在病房里小心翼翼地问出那句“你 害怕吗”时那副故作坚强、实则内心充满了脆弱与迷茫的、可爱的模样。
她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游戏里的“棋子”。
她不是一段可以被随意读档重来的“数据”。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悲伤的、真正的“人”！
而他凌夜也早己不再是那个只能隔着一块冰冷的屏幕去旁观一切悲欢离合的、麻木的“玩家”了！
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也会愤怒也会悲伤！
“我拒绝！！！”
凌夜发出了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愤怒的咆哮！
他那双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如同要滴出血来！
他拒绝接受这个“剧本”！
他拒绝承认这场“胜利”！
他要改写它！用一种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方式！
一个堪称“天方夜谭”的、足以让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都认为他是疯子的、全新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救不了她。
从这里到希儿坠落的深渊距离太远时间太短。就算他现在立刻从这座高达数百米的控制塔上跳下去变成一道自由落体的流星也绝对来不及。
但是他去不了。
不代表那个东西去不了！
凌夜的目光穿透了控制塔的墙壁穿透了磐岩镇的穹顶穿透了那厚重的、被冰封了七个世纪的岩层。
他“看”到了那座远在数十公里之外的、孤零零地矗立在永恒的风雪之中的、废弃的气象观测站！
他“看”到了那艘正静静地停泊在其中、如同蛰伏的、等待着主人召唤的、最忠诚的猎鹰般的、属于他的“幽隼号”！
他要做一件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做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要在这里隔着数十公里的、足以让任何信号都彻底衰减的遥远距离顶着整个星球那狂暴的裂界能量与以太风暴的强烈干扰。
去远程地神经接入并驾驶那艘飞船来完成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救援”！
“以太核心！给我……燃烧！！！”
凌夜将自己那早己所剩无几的、属于灵魂的本源力量在这一瞬间毫无保留地、如同压榨海绵中最后一滴水般彻底地点燃了！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纯粹的、耀眼的、金色的精神力洪流如同倒灌的星河从他的身上冲天而起！然后借助着这座控制塔那巨大的、本是用来与“旧世界”的星际舰队进行超空间通讯的信号增幅矩阵狠狠地向着“幽隼号”所在的方向穿梭而去！
那一刻他的意志跨越了空间！
他的灵魂超越了物质！
……
在遥远的、被冰雪所覆盖的废弃气象观测站内。
那艘本该是静静沉睡的“幽隼号”它那漆黑的、充满了科幻美感的驾驶舱内所有的屏幕所有的指示灯都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猛然亮起！
它的神经接入式座椅上浮现出了一个由纯粹的数据流所构成的、模糊的、闪烁不定的、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影正是凌夜！
“嗡——！！！！！”
“幽隼号”那强大的、来自于天才工程师之手的原型引擎在沉睡了数日之后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喜悦与激动的、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主人般的欢快的轰鸣！
然后在没有任何人驾驶的情况下。
这艘如同幽灵般的星舰猛地启动！
它如同一颗黑色的、撕裂了风雪的炮弹冲破了机库那脆弱的大门冲入了那片永恒的暴风雪之中掀起了漫天的、遮天蔽日的冰晶！
然后它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甚至超越了音速的恐怖速度拖着一道长长的、如同彗星般的蓝色尾焰划破了灰白色的苍穹如同一道来自于天外的、驰援的流星朝着大矿坑的方向呼啸而去！
……
整个过程说起来漫长但其实只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
大矿坑之下。
希儿的身体依旧在飞速地坠落。
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
死亡的阴影己经将她完全笼罩。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一道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巨大的轰鸣声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速度感的、暗金色的阴影瞬间就笼罩了她！
那艘如同从神话中驶出的“幽隼号”它以一种完全违背了任何物理法则的、近乎于“瞬移”般的姿态俯冲而下！精准地出现在了希儿坠落的轨迹之上！
它打开了飞船后方的小型货物舱门。
然后如同一个最温柔的、也最可靠的巨人。
用它那宽阔的、坚实的“胸膛”轻轻地将这只己经折断了翅膀的、可怜的、美丽的紫色的蝴蝶接入了自己的怀中。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羽毛落地的声响。
希儿那失去了意识的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冰冷的、却又无比安全的货舱地板之上。
紧接着“幽隼号”的引擎再次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它以一种更加迅猛的、充满了不屈意志的姿态向上拉升在那巨大的、几乎要将它压垮的重力之中奋力地挣扎着最终成功地冲出了那片代表着死亡的深渊！
它在半空中悬停了片刻。
像一个骄傲的、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守护天使。
在下方无数道充满了震惊、骇然、不敢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之下。
缓缓地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之中。
……
而在控制塔的顶端。
凌夜透过屏幕上那最后传来的、显示着希儿己经安全的画面。
他那张因为过度透支而变得惨白如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做到了。
他又一次成功地改写了一段本该是充满悲剧的“剧本”。
但是这份“任性”的代价也是极其巨大的。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掏空了。
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他的鼻腔之中控制不住地流淌了出来。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旋转最终彻底地溶解成了一片充满了雪花点的黑暗。
他与“幽隼号”之间的那道由灵魂所构筑的链接在这一刻彻底地中断了。
他缓缓地向前倒下趴在了那冰冷的、巨大的控制面板之上。
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