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无声。
缘一走在前面，白色的羽织在干燥的风中，连一丝褶皱都未曾扬起。
角都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却又无法逃脱的距离。
他脸上那标志性的面罩依旧戴着，但面罩之下，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往日里如同死水般的贪婪与冷酷，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
敬畏。
不，那不是敬畏。
是对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更高次元力量的……恐惧。
他活了近百年，与传说中的忍者之神交过手，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用金钱和心脏堆砌起自己不死的传说。
他见过无数强者，杀过无数强者。他以为，力量，终究是有迹可循的。
无非是更快的速度，更强的破坏力，更诡异的秘术。
但眼前这个少年……颠覆了他近百年的认知。
那不是忍术。
那是“规则”本身。
是神明用来创造世界，而非凡人用来相互厮杀的……权能。
财务部长？
角都的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荒诞的词。
他想过无数种对方炮制自己的方法，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这感觉，就像一头纵横山林的猛虎，被一个神明抓住，告知它以后不用捕猎了，去给羊群数数就行。
可笑，却又……无法反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缘一那纤瘦的背影。
他开始用自己那颗被金钱和利益填满的大脑，疯狂地计算着。
逃跑的成功率：零。
反抗的胜算：负数。
那么……留下来的收益呢？
一个拥有“神之力”的雇主，一个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的村子……
角都的眼中，那份源自本能的恐惧，慢慢地，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商人的、冰冷的精光。
或许……这会是一笔，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
……
当缘一的身影出现在“草之城”那高大的城门口时，原本喧闹的街道，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是如同浪潮般涌起的、发自内心的恭敬与狂热。
“是缘一大人！”
“大人回来了！”
然而，当他们看清缘一身后那个高大的、浑身缠绕着不祥气息的身影时，所有的欢呼，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角都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但那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深入骨髓的杀气，那双仿佛倒映着地狱的墨绿色眼睛，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恐惧宣告。
一个正在兜售糖人的小贩，手一抖，五颜六色的糖画摔了一地。
几个嬉闹的孩童，瞬间止住了笑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小脸煞白。
就连那些百炼成钢的巡逻忍者，握着刀柄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渗出了冷汗。
城门口的气氛，从狂热的崇拜，瞬间跌入了死寂的冰窟。
“那……那个人……”
“是……是地下换金所里的那个……那个怪物……”有人认出了角都的装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如同神明般的领袖，会带回来这样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缘一没有解释。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穿过那条因为恐惧而自动分开的人群，径首走向村子中心的行政大楼。
角都，面无表情地跟上。
他享受这种恐惧。
金钱，和恐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
……
行政大楼的顶层会议室。
叶藏站在窗边，看着下方街道上那诡异的一幕，肥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
“古川长老……那……那个男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他那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嘴，此刻有些不利索。
古川长老盘腿坐在主位一侧，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只是那微微捻动着佛珠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能让缘一大人亲自带回来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之辈。”
门，被推开了。
缘一走了进来。
叶藏和古川，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垂下头。
“大人。”
缘一走到主位坐下，角都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他的身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这个房间，以及房间里的两个人。
叶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那道目光给攥紧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
缘一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位是角都。从今天起，担任我们草之城的财务部长，负责管理村子的一切资金流动与资产配置。”
“财……财务部长？”
叶藏的脑子，宕机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是缘一大人新收服的、用来震慑西方的恐怖武器，或者是某个秘密部队的指挥官。
但……财务部长？
让一个S级的、以贪婪和残忍闻名忍界的叛忍，来管钱？
这是何等的……卧槽！
古川长老那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浑浊的老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到了更深层次布局的了然与惊叹。
他对着角都，微微躬身：“村子的钱袋，以后就拜托角都阁下了。”
角都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下这个枯瘦的老人。
他从这个老人身上，没有看到恐惧，只看到了一种……平等的审视。
“账本。”角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
“我要看村子过去三年所有的收入与支出明细。还有，我的薪酬怎么算？”
叶藏在一旁听得眼皮首跳。
这家伙……还真当自己是来上班的啊？！
缘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薪酬，按业绩提成。”
“你为村子赚到的一千万两里，有一百万，是你的。”
“……！”
角都那双万年不变的死鱼眼，猛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鲨鱼闻到血腥味时，才会有的光芒。
他看向缘一，那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真诚。
“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