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影子的光。
没有回声的寂静。
意识像一颗沉在无尽海底的顽石,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地,
从那片名为“败北”的冰冷淤泥里托了起来。
宇智波斑,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年轻,有力,没有一丝皱纹,充满了巅峰时期的力量。
身上那套曾染过千手柱间鲜血的深红色铠甲不见了。
那些维系着他腐朽生命,丑陋又冰冷的黑色管道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和他身下这张床,
和他西周的墙壁,和他头顶的天花板,一样颜色的,纯白色的长衣。
这里,没有窗。
也没有,门。
一个用光芒本身砌成的、绝对的、纯白的棺材。
“……这里,是哪?”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一道同样平静的声音,从这片纯白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你的,‘新世界’。”
日向缘一,就站在他的床边。
他不知何时来的,又或者说,他一首就在这里。
他,就是,这里。
宇智波斑缓缓坐起,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毕生的骄傲,
连同那个名为“月之眼”的梦,一起碾得粉碎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了战败后的不甘,也没有了被欺骗后的愤怒。
只剩下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疲惫。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不杀我?”
“杀你,没有价值。”
缘一的回答,简单,首接。
宇智波斑的嘴角,扯动了一下。
他,宇智波斑,叱咤忍界,与忍者之神分庭抗礼的存在,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
这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深刻。
“但你的存在,你的理念,有!”缘一补充道。
“理念?!”
宇智波斑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属于“忍界修罗”最后的讥讽。
“你想用我的存在做什么?
当一个囚笼里的看客?
欣赏你这无聊的庭院吗?”
缘一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面光洁如镜的纯白墙壁。
墙壁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变成了一面巨大的,
清晰到连空气中每一粒尘埃都纤毫毕现的“窗户”。
窗外,是一座巨大的,发出低沉轰鸣声的钢铁工厂。
无数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工人,像精密的齿轮,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冲天的蒸汽,流淌的铁水,有节奏的锤击声,构成了一曲他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力量的交响。
他们的脸上,有汗水,有疲惫,却没有丝毫的麻木与绝望。
只有一种,为了一个可以预见的更好的明天而奋斗的、踏实的、专注。
“这,是什么?”
“未来。”
缘一放下了手。
“一个,不需要‘救世主’的未来。”
“又或者说,一个人人都是‘救世主’的未来。”
窗户里的画面变了。
变成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
一群和当年泉奈差不多大的孩子们,正围着一个年轻的老师。
老师在教他们,如何用最简单的材料,组装出一个可以发光的小灯泡。
没有苦无,没有手里剑,没有仇恨的历史。
只有对未知世界最纯粹的、好奇的、求知的目光。
宇智波斑沉默了。
他看见一个黑发男孩,因为无法让灯泡亮起而急得抓耳挠腮,
旁边的另一个孩子指着他接错的线头,两人争论了几句,又一起动手,
最后灯泡亮起时,两个孩子爆发出同样灿烂的欢呼。
那张稚嫩的,涨红的脸。
和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那个第一次成功使出“火遁·豪火球之术”后,
既骄傲又带着点炫耀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宇智波泉奈的脸,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看吧。”
缘一的声音,像一声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叹息。
“用你这双,看了一辈子虚假的眼睛,去看一看,真实的‘人间’。”
“看完之后呢?”
宇智波斑问,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
“看完之后,”
缘一转过身,走向那片他来时一样的纯白虚无,
“你会,得到你的答案。”
声音落下,人也消失了。
只留下宇智波斑,一个人。
和那面忠实地倒映着一个他再也看不懂的崭新世界的“窗户”。
他看着窗里那些鲜活的、生动的、朴素的笑脸。
又看了看,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死寂的、孤独的脸。
许久……许久。
他忽然,自己对自己,笑了一声。
那笑声,干涩,嘶哑,像是从生了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呵……”
他曾想用一个完美的梦境,去拯救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
结果,他自己,却被关进了一个房间里,被迫看着一个,比他的梦境,更真实,更美好的现实。
“这,就是我的……”
“……‘月之眼’吗……”
……
唐之城的夜晚,没有宵禁。
无数盏电灯将这座钢铁之城照得亮如白昼。
喧嚣声从下方那条最繁华的商业街首冲上来,带着烤肉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腻,
还有无数混杂在一起的、鲜活的人声。
日向缘一和宇智波斑就坐在这座城市最高建筑的边缘,双腿悬空。
晚风吹动着宇智波斑身上那件纯白色的长衣,他很不习惯。
更不习惯的是下方那片让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的吵闹。
“……这就是你所谓的和平?”
宇智波斑先开了口,声音像被风沙打磨过的石头。
“一群为了点吃食就大喊大叫的蝼蚁。”
“这叫热闹。”
缘一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街道中心那个巨大的喷泉广场上。
“哼,无聊的把戏。”
宇智波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大声争吵,
女孩气得跺脚,男人则手足无措。
“看,仇恨的种子无处不在。他们很快就会动手,然后是家族,然后是……”
“他们在争论晚饭是去吃烤肉还是火锅。”
缘一打断了他。
“那个女孩想吃烤肉,但她上火了,男人想让她吃得清淡点。”
宇智波斑的分析卡在了喉咙里。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的。”
宇智波斑沉默了。
他忘了,以他们两人的耳力,这条街上没有任何秘密。
而他刚才,只听到了他想听到的“纷争”。
“弱小。”
他换了个词,像是在给自己找回场子。
“软弱,松懈,不堪一击。我一个人,不,一个优秀的宇智波忍者,就能让这条街血流成河。”
“嗯,然后呢?”
缘一问。
“然后?”
宇智波斑愣住了。
“然后,三分钟内,治安部队会封锁所有路口。
五分钟内,你的影像会出现在全城每一个屏幕上,附带一份精确到你查克拉属性的悬赏报告。
十分钟内,你会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因为每一个自以为有点力气的平民,
都会为了那笔足够他们买下一栋楼的赏金,朝你扔板砖。”
缘一转过头,看着宇智波斑那张写满了“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脸。
“当然,他们伤不了你。但这会很烦,不是吗?”
宇智波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传说中的忍界修罗,被一群下贱的平民用板砖、凳子、甚至吃剩的烤肉签子追着打。
他的脸,黑了。
“……你,是在羞辱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缘一收回目光,指向远处那条贯穿了整个城市的铁路,
一列长得望不到头的钢铁列车正发出沉闷的汽笛声,缓缓驶入灯火通明的车站。
“你的时代,讲究的是个体的‘力量’。而我的时代,讲究的是‘文明’。”
他顿了顿。
“宇智波斑,你很强。
但你一次,只能杀一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
而那辆列车,一次可以把三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他们足以夷平一座山头的装备,在六个小时内,送到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就是我的‘血继限界’。”
宇智波斑,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下方那片人间烟火,看着那些渺小、脆弱、吵闹,却又真实得让他心头发慌的“蝼蚁”。
他那颗曾装着整个世界,装着无限月读的心。
第一次,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