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像一条冰冷的黏滑毒蛇,顺着他们的脊椎骨一寸一寸地向上爬。
钻进他们的耳朵,也钻进他们那颗己经冰冷到快要停止跳动的心。
纲手看着那些从黑暗中缓缓升起的巨大玻璃容器,看着那些在绿色浑浊液体里沉浮的成百上千的……不。
那不是真正的人!
那是用她最敬爱的爷爷的血肉浇灌出的……亵渎的果实。
她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一种己经积攒了太久、压抑了太久,即将把她自己都彻底撕裂的愤怒。
“……大蛇丸。”
她几乎是从牙齿的缝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个让她恶心了一辈子的名字。
“滚出来。”
“呵呵呵……”
笑声还在继续。
在大厅最上方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后面,一道修长的苍白人影缓缓显现。
大蛇丸。
他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像一个欣赏着自己最完美作品的艺术家。
他的眼神穿过了玻璃,落在了纲手和自来也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旧友重逢的怀念。
只有一种看到了两块出土的古老却又过时的化石般的好奇和怜悯。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纲手。”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理所当然。
“你看看你,还在为了那一点血缘关系而愤怒……多么原始的情感啊。”
“我不是在亵渎。”
“我是在延续初代火影大人的伟大。”
“延续?”
纲手笑了,那笑容比她拳头上的寒光还要冰冷。
“你管这些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叫做‘延续’?”
“灵魂?思想?”
大蛇丸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词语。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一种自来也从未见过的狂热而虔诚的光。
“那些才是束缚我们这些凡人走向‘永恒’的最低级的枷锁啊。”
“脆弱会受伤会死亡的身体,会被无聊情感所左右的混乱意志……这些都是造物主留下的‘缺陷品’。”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一个全新的伟大时代。
“你们看。”
他指着那些从火海里走出来的焦黑“成品”。
指着那些被纲手的拳头砸成了肉泥却又在缓缓蠕动的细胞组织。
“没有痛苦。”
“没有恐惧。”
“永不损耗。”
“这才是生命最完美的形态!”
“这才是‘神’应该拥有的姿态!”
“住口!”
自来也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疯子?”
大蛇丸低下了头,看着自来也那张写满了愤怒与不解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一丝类似于“失望”的变化。
“自来也啊,自来也。”
“你还是这么的天真,这么的愚蠢。”
“你还在用你那套可笑的关于‘羁绊’和‘意志’的童话故事来看待这个全新的世界吗?”
“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旧的时代己经结束了!”
“你,和我,和纲手,我们所守护的那些腐朽脆弱可笑的‘大义’……早就被淘汰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木叶的三忍大蛇丸。”
“是新世界的开拓者。”
“是‘神’的使徒。”
话音落下。
所有的“成品”那上千双空洞的黑色眼睛,同时亮起了一抹不祥的红光。
它们像一群收到了指令的杀戮机器,朝着纲手和自来也这两个不属于这里的“旧时代的垃圾”发起了冲锋。
大地在震动。
空气在哀鸣。
纲手和自来也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同样的决绝。
那是赌上一切的最后光芒。
“喂喂,纲手。”
自来也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早知道这么热闹,我们还不如在短册街多喝几杯。”
“闭嘴!”
纲手摆开了架势,
“等宰了这家伙,我请你喝个够!”
“仙法·毛针千本!”
自来也的白发瞬间暴长!
遮天蔽日!
然而。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即将碰撞在一起的前一秒。
一切都停住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疯狂冲锋的“成品”僵在了原地。
自来也那如同钢针般的白发停在了半空中。
大蛇丸脸上那狂热的笑容凝固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了一个突兀清晰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不急不缓。
像一个散步归来的主人走进了自己有些过于吵闹的庭院。
一道穿着白色长袍的黑发身影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纲手和自来也的身前。
背对着他们。
面对着那成百上千的亵渎造物。
面对着玻璃后面那个瞳孔剧烈收缩的“神的使徒”。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平静的仿佛只是在和久别重逢的故人打招呼的语气缓缓开口。
“纲手师父……”
“自来也前辈……”
“……”
“许久……不见了……”
那道声音。
像一把,从记忆最深处捅出来的生了锈的刀。
缓慢而又精准地。
搅碎了纲手心中最后一点名为“愤怒”的火焰。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的灰烬。
缘一。
日向缘一。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袍。
那头,漆黑如夜的长发。
那个,曾经在训练场上,汗流浃背,会因为她的一句夸奖,
而偷偷亮起眼眸的少年。
和眼前这个,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失声的……“神”。
两个身影,在纲手的视野里疯狂地重叠、撕裂……
“……你……”
纲手,想开口。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缘一,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玻璃后面那个脸上表情己经彻底凝固的大蛇丸。
扫过那些因为他的出现,而重新变回一具具冰冷“素材”的“试验品”。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我所遭受的,折磨,虐待……”
“一切的,不公……”
他的声音,顿了顿。
那双映照着成百上千扭曲造物的湛蓝色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
就像是投入石子的古井所泛起的涟漪。
“……是你们。”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带给了我,曙光。”
那道波澜,转瞬即逝。
古井,再次,恢复了,死寂。
“所以,我感谢你们。”
“但……”
“……你们,也终将会明白……”
“我所做的一切,才是,这个,千疮百孔的腐烂的世界……”
“……唯一的,出路。”
“住口!!!”
纲手,终于爆发了。
那一声嘶吼,像是濒死的野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指着缘一的背影,那只足以开山裂石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整个空间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缘一,沉默了。
许久。
他,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
却,像一柄看不见的重锤。
彻底砸碎了,他们之间,那根早己岌岌可危的,名为“师徒”的最后的丝线。
“……那么。”
“今天。”
“我,日向缘一……”
“……便不再是,千手纲手的,弟子。”
他说完。
便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只是对着身前的虚空,缓缓地抬起了手。
仿佛,在推开一扇,看不见的门。
“时间,会证明,许多事情……”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身影便消失在了那片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的扭曲的空间里。
来时,无声无息。
去时,无影无踪。
仿佛,他从未来过。
压抑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整个冰冷的金属大厅。
自来也,看着缘一消失的地方,那双总是写满故事的眼睛里,
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在力量上。
是,输给了那个他甚至无法理解的……“时代”。
就在这时。
一道,干硬的,冰冷的,像算盘珠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在大厅的入口处,响起。
角都。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那里。
他,没有看,失魂落魄的纲手和自来也。
也没有看,玻璃后面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大蛇丸。
他的目光,只是冷漠地扫过那些重新陷入沉寂的,“成品”。
仿佛,在清点一笔昂贵的货物。
“我不喜欢解释。”
角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我,活了很久很久。”
“我,视钱财如生命。”
“但……”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被缝合线分割得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近乎于“怜悯”的神色。
“……现在的你们,不妨,在唐之国的境内,好好走一走。”
“再去,五大国的城市里,走一走。”
“看一看。”
“……对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