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混着血沫，在雷光劈裂云层的刹那泛着诡异的暗红。沈黎初后背抵着斑驳的宫墙，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半截断剑。她的玄色劲装早己被雨水浸透，左肩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
“杀！一个不留！”为首的黑衣人甩动着染血的弯刀，铁面具下的声音沙哑如夜枭。二十余名杀手呈半月形将她围住，刀刃在雨中泛着森冷的光。沈黎初睫毛颤了颤，忽然笑出声来——笑声被惊雷劈碎在雨幕里，惊起檐角几只仓皇的夜枭。
她当然知道这是陷阱。三日前收到的密函字迹工整得过分，可落款处本该有的朱砂梅印，却在暴雨中晕成了模糊的暗红。但事关北疆十万边军粮草，哪怕明知是死局，她也不得不来。
刀锋破空声骤起，沈黎初侧身避开要害，断剑堪堪抵住刺向咽喉的长剑。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瞳孔骤缩——是谢无咎，那个总爱摇着折扇、永远从容优雅的谢无咎，此刻却发冠尽散，白衣沾满泥浆，手中长剑还在往下滴着血。
“沈姑娘！”谢无咎的声音混着雨声，竟带着几分沈黎初从未听过的慌乱。
黑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援军，为首那人冷笑一声，扬手甩出三枚透骨钉。沈黎初身形微晃，却在暗器即将触及面门时被一股大力扯向后方。谢无咎的白衣在眼前炸开，透骨钉没入他左肩的瞬间，他反手一剑挑飞了最近的杀手。
“你疯了？！谁让你来的！”沈黎初看着他不断渗血的左肩，心头泛起陌生的钝痛。话音未落，破空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十二把淬毒飞刀，呈北斗七星阵封死了所有退路。
谢无咎忽然转身将她护在怀中，袖中银线如游蛇般飞窜而出，缠住三把飞刀。可剩下的九把却无情地扎进他后背，鲜血瞬间浸透了雪白的衣衫。沈黎初只觉耳畔嗡鸣，眼前谢无咎的身形晃了晃，却依旧稳稳地挡在她身前。
“小心！”谢无咎猛地推开她，自己却被一名黑衣人刺中后腰。沈黎初看见那把长剑几乎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小小的血泊。她握断剑的手开始发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是谢无咎在茶楼为她解围时摇着折扇的轻笑，是他深夜送来疗伤药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是此刻他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的面容。
谢无咎闷哼一声，反手握住刺入体内的剑刃，鲜血顺着掌心流下。他眼中闪过厉色，借力将黑衣人拉近，另一只手的长剑狠狠刺入对方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恍若未觉，转身又挥剑劈向另一名杀手。雨水冲刷着他破碎的白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致的优雅与决然。
“走！”谢无咎的声音己染上浓重的血腥味，却依旧坚定。沈黎初握紧断剑，正要冲上前，却见谢无咎忽然踉跄了一下。三名黑衣人趁机从三个方向同时出手，寒光闪烁的刀刃首指他要害。
这一刻，沈黎初感觉世界仿佛静止了。她看见谢无咎回头望向她，嘴角竟还挂着那抹熟悉的笑意。雷光再次照亮他的面容，苍白、虚弱，却无比温柔。
“活下去。”他唇齿翕动，声音被雨声吞没。
沈黎初的喉咙发紧，眼眶突然酸涩得厉害。她想起谢无咎曾说过，他这一生最讨厌血腥，可此刻却为了她，将自己变成了修罗。断剑脱手，她赤手空拳地冲进战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
“谢无咎！你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扬了！”她的怒吼穿透雨幕，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恐惧。而谢无咎听到这话，竟真的笑出了声——笑声化作咳嗽，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满地尸体中，沈黎初跪在血泊里，将谢无咎颤抖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染血的手却努力抬起，想要触碰她的脸。
“别哭...”他气若游丝，“你哭起来...真丑。”
沈黎初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为她舍命的男人，忽然想起初见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摇着折扇说：“沈姑娘的剑，可比话多。”
沈黎初死死攥着谢无咎染血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暴雨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污，却冲不散弥漫在西周的血腥气。谢无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气若游丝地擦过她耳畔，像春日里最轻柔的柳絮，却重重砸在她心上。
"谢无咎，你听着。"她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卡着带血的碎瓷片，"你若敢死，我就把这世间所有的大夫都抓来，把你救活，再让你生不如死。"
谢无咎苍白如纸的脸上，却硬是扯出一抹笑。他缓缓闭上眼，最后一丝力气化作叹息。染血的手从她肩头滑落，无力地垂在她浸透雨水与鲜血的衣襟上，指尖还带着未散尽的温度。
沈黎初感觉世界在这一刻崩塌。怀中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而冰冷。昨夜的惊雷仿佛还在耳边炸响，混着刀光剑影的厮杀声，撕扯着她的神经。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却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再也无法触及她的感官。
她将脸埋进谢无咎染血的发间，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己经失去生机的脸上。胸口传来钝痛，像是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和那团灼烧着五脏六腑，永远无法消散的痛。
谢无咎闭上眼，嘴角却依旧挂着笑。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沈黎初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昨夜的惊雷。远处传来马蹄声，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只剩下怀中这人最后的温度，和胸口那团快要将她灼烧殆尽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