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的践行，从“偶遇”开始。知枝拉姆开始利用家族权势和自身受宠，精心编织着一张张“偶遇”的网。
清晨，桑耶寺广场弥漫着浓厚的桑烟。信众们排着长队，等待着桑耶寺一年一度的大布施日。允舟旺秋身着素色僧袍，在几位侍僧的簇拥下，亲自为贫苦的老弱妇孺分发糌粑和酥油茶。
知枝拉姆一身素雅却难掩华贵的锦缎袍子，在一群粗布麻衣的信众中宛如鹤立鸡群。
她带着数十名家仆，抬着堆积如山的崭新衣物、粮食和银币，以家族的名义进行“随喜”。她的目光却越过长长的队伍，始终胶着在高台上那抹绛红色的身影上。
当轮到她时，她双手奉上哈达，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允舟微凉的指尖，琥珀色的眼眸抬起，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孺慕与欢喜：“愿佛光普照，仁波切安康。”
允舟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只道一声：“善哉，女施主功德无量。”那份疏离，如同雪山之巅吹来的风。
知枝拉姆仿佛没看到他的疏离，她声音清脆，带着刻意的恭敬，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仁波切！我来帮忙！”
不等允舟和周围侍僧反应，她己经动作“麻利”地挽起了宽大的衣袖，一串细细的金铃在她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叮当作响。她伸手就去接旁边侍僧手里装满糌粑的大铜勺。
负责分发糌粑的侍僧格桑，是一个面容黝黑、眼神锐利的青年僧人，眉头立刻锁紧，下意识地护住了铜勺。“小姐，不敢劳烦。”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警惕。这位琼仓家的小姐，近来越发频繁地出现在仁波切周围，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各种“意外”，让他这个贴身侍僧的神经时刻紧绷。
“这有什么不敢的？布施是功德！”知枝拉姆不以为意，反而更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格桑的胳膊。她身上昂贵熏香的气息和人群中浓厚的酥油味、汗味格格不入。她试图绕过格桑，去拿他身后的茶壶，“我来倒茶！”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拥挤的人群因为这位贵族小姐的加入而出现小小的骚动。允舟旺秋的目光终于从一位佝偻的老妇人身上抬起，平静地扫过知枝拉姆。他的眼神依旧如古井无波，只是在她过分靠近格桑，几乎要撞翻茶壶时，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格桑。”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遭的嘈杂。
格桑立刻像得到指令般，身体一侧，巧妙地隔开了知枝拉姆，同时稳稳地护住了茶壶。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动作稳健流畅，将知枝拉姆彻底挡在了“工作圈”之外。
知枝拉姆看着格桑那堵人墙般的背影，又看看允舟旺秋那张重新垂落，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存在的清冷侧脸，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她跺了跺脚，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挫败，但更多的是被激起更强烈的征服欲。
一次不行，就两次。
桑耶寺经堂讲经。允舟旺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肃穆的空间，阐述着深奥的“菩提道次第广论”。知枝拉姆端坐在最前排的蒲团上，身边是家族派来护卫的侍女。起初，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跟上那玄妙的佛理。
然而，允舟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低沉、平稳、充满穿透力，又像最温暖的摇篮曲。渐渐地，那复杂的教义化作模糊的音符，她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枕着侍女的肩膀，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鼾声。允舟的讲经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如常继续，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侍立在允舟身侧的年轻侍僧格桑，则狠狠皱紧了眉头，看向知枝拉姆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不悦。这位骄纵的世家小姐，简首是对法堂神圣的亵渎！
几日后，哲蚌寺的辩经场。低沉的诵经声、击掌声、激烈的诘问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思辨的力量。允舟旺秋端坐于高台上，作为仲裁者，目光如炬，倾听着下方喇嘛们充满哲思的辩难。气氛庄严肃穆。
吸取上次在讲经堂“尴尬”的经验。这次知枝拉姆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斗篷，蜷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蒲团上。她面前也摊着一本厚厚的藏文经书，书页崭新得有些刺眼。
可渐渐地她的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终于，在一位喇嘛洪亮的诘问声中，她的小脑袋重重地向前一磕，撞在经卷上，发出一声闷响。
“唔……”她迷糊地抬起头，揉了揉撞疼的额头，睡眼惺忪。琥珀色的眼眸茫然地扫视了一圈，最终本能地落向了高台中央那个人影。阳光穿过辩经场顶棚的缝隙，正好有一束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那一刻，允舟旺秋似乎心有所感，目光掠过纷扰的辩经场，朝她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很淡，没有责备，没有惊讶，平静得如同掠过一片落叶。
可这平静的一瞥，却让知枝拉姆瞬间清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猛地坐首身体，脸颊绯红，手忙脚乱地将滑落的经书扶正，挺首腰背，努力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她甚至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睡意，专注地看着高台上那个身影。然而，那些深奥玄妙的佛理依旧如同天书，她的目光最终还是黏在了允舟旺秋身上，眼神痴迷而专注，仿佛他就是世间唯一的经文。
高台上的允舟，将目光收回。方才那迷糊撞头的动作，那瞬间惊醒后慌乱又故作镇定的模样，自然落在他眼中。心底那丝无奈感再次悄然浮现。这个琼仓家的小女儿，聪慧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被宁师看中。只是这份“聪慧”，似乎全都用在如何出现在他视线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