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乐山，大佛景区。早春二月，天气湿冷。大佛巨大的左耳洞内，岩壁沁着冰冷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苔藓和泥土的潮气。一块挂在岩壁上的“98抗洪抢险先进集体”纪念牌，边缘己经爬满了绿苔。周浩拄着登山杖，杖尖戳在洞内浅浅的积水里，水面模糊地倒映着旁边李晓彤虚弱的影子——她正靠坐在折叠椅上，手臂上插着输液针，吊瓶挂在简易支架上。
“施主，扫码捐份功德吧！佛祖保佑您财运亨通！”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僧人热情地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老式的POS机，屏幕上亮着收款二维码。周浩注意到，那POS机背面贴着的标签上，印着一串数字代码，看起来很像原油期货的合约编号。
李晓彤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她无意识地用还能活动的手指，缠绕着垂下的输液软管，把它编成一个复杂的麻花结。“电子功德……”她咳嗽了几声，锁骨处包扎的纱布边缘又渗出一点带着油光的污渍，“比我存在国外那家健康机构的‘利息’还贵。”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疲惫。就在这时，僧人手里的POS机突然“嘀嘀嘀”地急促乱响起来，自动吐出了一张小小的热敏纸功德凭证。凭证上除了打印的金额和祝福语，竟然还印着一个清晰的金色佛龛轮廓图案！
周浩心中警铃大作。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声波探测仪，调整频率，对准耳洞深处的岩壁进行扫描。“256赫兹……这个频率……”他盯着仪器屏幕，眉头紧锁，“很特殊，这是大庆油田大型输油主泵工作时产生的主要共振频率之一！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调整声波发射角度，对准了那块抗洪纪念牌。声波扫过铝合金牌面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牌面原本光滑的表面，在声波震动下，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网格线！更令人震惊的是，网格中原本记录的1998年长江洪峰流量数据数字，正在快速跳动、转换，变成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编码流！
“那个功德箱！肯定有问题！”李晓彤虚弱但肯定地说，指向洞口那个披着红绸布的木质功德箱。
周浩立刻上前，一把扯开红绸布，露出箱体。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箱底。箱底散落着一些零钱和几张折叠的港币。洞内湿气很重，其中一张五百元港币的纸张被湿气浸润，变得有些透明。在透射的光线下，纸币内部的水印图案竟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防伪图案扭曲、伸展，显现出一幅类似生物神经网络的复杂图谱！而在那些模拟“神经突触”的间隙空白处，隐约可见几个阴刻般的西夏文字符！周浩辨认出，正是“契约”！
僧人看到周浩拿起那张港币仔细端详，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一把将钞票夺了回去，语气带着不快：“施主！捐了功德就是佛祖的香油钱，不可妄动！”他说话间，似乎被钞票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原油味刺激到，连打了几个喷嚏。
就在这时，“滋……”一声轻响，洞内一处不起眼的岩缝里，缓缓渗出一小股粘稠的黑色油状液体，散发出浓重的石油气味。
周浩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无菌试管，小心地接住渗出的黑油。油液接触到试管内壁的瞬间，异变陡生！它并没有像普通石油那样流动，而是像被瞬间冻结一样，“啪”地一声轻响，在短短两三秒内，就在试管底部凝固成了一个约莫手指头大小的、盘腿而坐的佛像形状！这尊微缩“油佛”表面光滑，泛着黑亮的光泽。周浩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佛像的底座上，清晰地压印着一行微小的英文：“Millennium Collateral”（千禧年质押物）。佛像的面部五官轮廓，则是用极其微小的、闪闪发亮的硅晶体颗粒镶嵌而成！
“耳道扩音！小心共振！”李晓彤突然想到什么，失声喊道，声音带着惊恐。
她的话音刚落，挂在僧人腰带上的对讲机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电流啸叫声！啸叫声在狭窄的耳洞内被放大、共振，形成强烈的声波冲击！洞顶和岩壁的碎石、尘土被震得簌簌落下！
“小心！”周浩反应极快，猛地扑向李晓彤，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哗啦！”
就在他们扑倒的瞬间，李晓彤靠着的输液支架被一块震落的碎石砸中，整个支架连同吊瓶猛地砸向旁边的功德箱！箱子被砸翻，里面的零钱和那几张特殊的港币顿时飞散开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些飘落的港币在昏暗的光线下，纸张内部显现的神经网络水印图案，仿佛被无形的线连接了起来！每一张钞票上的部分神经网络，竟然与其他钞票上的部分精准对接，在空中短暂地拼凑出一个更加庞大、完整的、类似人类大脑神经网络的虚拟图像！而在这幅拼凑出来的“网络”图像中央，一个位置正持续闪烁着红光，那闪烁的编码，李晓彤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冰凉——正是她当年那份脐带血存档在基因银行的唯一编号！
景区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帐篷顶有几处漏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塑料布上。李晓彤裹着毯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电击的后遗症让她的手指不太灵活。她固执地拆解着输液软管编成的绳结，又试图重新编好，但手指总是不听使唤。
“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周浩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那截软管。他用他那略显笨拙但稳定的硅基手指，灵巧地将软管绕圈、打结。硅基指尖精准地勾住管口一拽，一个复杂的死结瞬间变成了一个牢固的双环同心扣。
“那年……签那个基因银行协议的时候……”李晓彤看着那个同心扣，突然低声开口，声音飘忽，“我妈……什么都不懂……他们说是给孩子存份健康保险……能贷一笔钱……解决家里的困难…”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抵押物……就是这具身体……和里面所有的东西。”她攥紧了手中的绳结，指节发白。帐篷外，隐隐传来僧人低沉的诵经声，中间夹杂着POS机打印功德凭条时“吱吱”的声响。过了一会儿，诵经的僧人走进帐篷，递给他们一张新打印的凭条，说为伤者祈福。凭条上，赫然印着一张模糊的黑白胎儿超声影像图！
耳洞内，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忽然亮起——刚才的震动似乎造成了线路故障，主照明熄灭了。就在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试管里那尊凝固的“油佛”，周身竟然泛起了微弱的、绿色的荧光！
周浩心中惊疑，拿出多功能物质分析仪，小心地将探头靠近油佛。
“咔！”
一声细微的脆响！油佛的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裂缝迅速扩大，佛像的外壳像蛋壳一样剥落，露出了内部——里面根本不是实心，而是一块极其精密的微型多层电路板！电路板上蚀刻的线路构成了一座微缩佛龛的形状！更令人震惊的是，构成“佛龛”梁柱结构的线条，并非普通电路，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跳动的数字和符号组成——分明是原油期货的实时K线走势图！
“找到了！共振频率的破译密钥！”李晓彤不顾虚弱，举着调试好的声波探测仪喊道。她将仪器对准之前声波扫描过的、浮现网格线的岩壁区域，启动了特定频率的声波发射！
“嗡……”
岩壁在声波作用下发出低沉的共鸣。表面的石粉扑簌簌地剥落下来！石粉剥落处，赫然露出了一个镶嵌在岩壁里的、首径约半米的青铜圆盘！圆盘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复杂纹路和西夏文字符，中央有一个明显的圆形按钮，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古老的密码盘！
“妖器！这是蛊惑人心的妖器！”旁边的灰袍僧人目睹这一切，脸上充满了惊恐和愤怒。他猛地抓起旁边香案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青铜密码盘！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洞内回荡！铜炉重重撞击在密码盘中央！
“轰隆隆……”
整座乐山大佛仿佛被惊醒的巨人，从内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震动轰鸣！山体在摇晃，碎石如雨点般落下！与此同时，被撞击的密码盘中央那个圆形按钮猛地凹陷下去，一道强烈的红光从按钮西周迸射而出，首射洞顶！
红光在洞顶的岩石上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动态的世界地图！地图上，清晰地标记着全球十二个精确的地理坐标点！每个坐标点旁边，都闪烁着一个不断跳动的日期——全是未来几个月内重要的国际原油期货交割日！
震动稍停，烟尘弥漫。周浩冲到密码盘前，用工具小心地撬下了那个被砸得有些变形的中央按钮。按钮背面沾满了粘稠的黑油。他擦掉油污，发现按钮内部是空心的，里面镶嵌着一片米粒大小的硅晶片。晶片表面，用激光清晰地刻着一行编码：“Li Xiaotong Cord Blood”（李晓彤脐带血）。
“这些佛龛坐标……是契约的中转节点……是信号基站！”周浩看着洞顶尚未消散的红光地图，声音沉重。
“快！快出来看江面！”灰袍僧人惊恐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掀开临时遮挡的雨布帘子。
周浩和李晓彤相互搀扶着走到洞口。只见外面雨雾弥漫的江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立体影像！那影像清晰可见，正是一座宏伟的东方佛龛！佛龛内部，供桌上没有传统贡品，而是赫然摆放着量子基金醒目的徽章模型，与一个古铜色的香炉并列！供桌两侧点着的也不是蜡烛，而是两盏跳动着幽蓝色火焰的电子灯！佛龛正上方，悬浮着一组巨大的、鲜红的电子数字，显示着日期：1999年2月28日！
突然，雨势骤然加大，演变成瓢泼暴雨！临时医疗帐篷在狂风暴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眼看就要被冲垮！
“走！快上去！”周浩当机立断，背起虚弱的李晓彤，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艰难地向更高处的观景平台转移。
李晓彤伏在周浩背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她看着江心那巨大而诡异的佛龛影像，用尽力气在周浩耳边问：“十二座……全球十二座这样的佛龛……是不是……是不是就对应着那个契约……一轮又一轮的收割？”
就在这时，江心那个巨大的佛龛影像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刺目的强光！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雨夜江面，刺得人睁不开眼！
强光过后，影像消失了。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靠近岸边的泥泞岩滩上，借着远处景区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数百个黑乎乎的小型物体散落在那里！周浩放下李晓彤，走近几步，用头灯照亮。只见那些物体，赫然是数百尊与他在试管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凝固的黑色小油佛！每一尊微缩油佛都盘腿而坐，双手掌心向上托在胸前。而在每一尊佛像的手掌上，都托着一个蚕茧大小、半透明的、泛着硅质光泽的胶囊状物体！胶囊内部，隐隐透出绿色的荧光，勾勒出一个蜷缩着的、清晰可见的人类胚胎轮廓！
三天后，暴雨停歇，江水退去。灰袍僧人在清理江边被洪水冲上来的杂物时，捡到了几尊被江水冲撞损坏的黑色小油佛残骸。他上交给了景区管理处。技术员检查佛像底座时，发现里面隐藏的微型电路板上记录着驱动信息：江面佛龛影像是由预先铺设在水下的一组特殊电缆通入高压电流后激发的全息投影。对电缆外皮材料进行化验，发现其主要成分中包含了1998年抗洪救灾时大量使用的编织袋材料改性后的高分子聚合物。
对一尊相对完好的油佛掌中托着的硅晶胶囊进行冷冻切片和显微观察，发现胶囊内模拟的胚胎指纹纹路，与李晓彤出生时在医院留下的婴儿脚印记录完全吻合。对胚胎模型内部的模拟基因序列进行深入分析，发现其中嵌入了大量具有特殊催化活性的纳米级碳氢化合物颗粒。实验室模拟显示，这些颗粒在特定条件下如遇原油，其运动轨迹会高度模仿国际主要原油运输航线。
此外，对景区功德箱使用的POS机后台数据进行解密恢复（该POS机在混乱中损坏），发现其中存储了上千条异常交易记录。这些记录表面上都是小额“功德款”，但其接收方账户经过层层跳转，最终都用于进行微量的原油期货合约交易交割。而所有这些期货交易的最终买方账户署名，经破解，都是一个加密的西夏文代号，意为“茧主”。这些线索，如同冰冷的链条，将个体生命与庞大的金融契约更紧密也更残酷地捆绑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