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寂。
林间的心，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重重一跳！
眼前少女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与他梦中那双在破碎星海间，依旧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彻底重合。
仿佛有什么被他遗忘了亿万年的重要之物，正试图从灵魂最深处，破土而出。
长乐公主姬如雪，被林间这种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透的深邃目光，看得心头小鹿乱撞。
她雪白的颈项，微微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林……林先生？”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声唤了一句。
炎帝姬苍玄与国师洞玄真人，此刻也察觉到了林间与小女之间那不同寻常的对视。
两人皆是人老成精之辈，心中同时一动。
这位林先生，自出现以来，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得淡漠超然，唯独对美食与睡眠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此刻，他竟会对如雪，露出这般……近乎失神的专注？
难道……如雪这孩子，与先生的过往，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林间被长乐公主那一声轻唤，从那短暂的失神中拉回了现实。
他眨了眨眼，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如潮水般退去。
却在他心湖中，留下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哦。是你啊，小丫头。”他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
随即，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努力想把刚才那股莫名的情绪甩开。
“奇怪……我最近是不是真的……太缺觉了？”
“怎么看人……都容易出现重影？”
他一本正经地在心里嘀咕，试图为自己这再次的“失态”，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以下自己那瞬间的异样。
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又在那位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的小公主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尤其是……那双与梦中人一般无二的眼睛。
真像啊……
“咳。”林间干咳一声，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双让他心神不宁的眼睛上移开。
他看向炎帝和国师，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对了。我今天早上在那个……嗯，黑乎乎的、全是书的石屋里。”
“当枕头睡的那个……破旧的兽皮卷轴。”
“我醒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上面有个符号，变得……特别清楚？”
“而且，我总觉得……那符号，像是个……曲谱？”
他努力回忆着，描述着。
炎帝与国师闻言。精神皆是猛地一振！
先生果然从那上古秘卷中。感悟到了非凡之物！
国师洞玄真人连忙道：“回先生。那确是一部上古秘卷。其上所载，非字非文。乃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神魂烙印。”
“若说是‘曲谱’。倒也……有几分神似。只是，此谱恐非凡俗之音，蕴含天地秘辛，非有缘者不能闻。亦非凡俗乐器所能奏响。”
林间听了，摸了摸下巴。
“哦。这么玄乎？”
“我就是觉得，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像……真的听到了点声音。”
“模模糊糊的，像是有谁在……弹琴？又像是在唱歌？”
“那调子……有点悲伤。不过。听着……倒也不难受。就是……让人心里有点堵得慌。”
他努力回忆着梦中那遥远而悲壮的琴声，以及那个让他心痛的眼神。
他觉得，要是能把那曲子完整地听一遍。
说不定……就能治好他这“老是做怪梦，影响睡眠质量”的毛病？
或者，至少也能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双眼睛那么熟悉？
炎帝与国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激动！
先生果然从那秘卷中。感悟到了真正的“仙音”！
炎帝连忙道：“先生所言极是！那秘卷之中，定然蕴含着失传己久的上古仙乐神曲！”
“只是我等凡夫俗子，愚钝不堪。无法参透其万一，更无法将其奏响。”
“不知先生……可否将那‘曲谱’……嗯。那‘神魂烙印’。或者先生听到的那段旋律。描摹或哼唱一二？”
“朕愿遍请天下顶尖乐师。穷尽宫中所有神兵利器级别的乐器。为先生……重现此曲！”
林间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描摹？太麻烦了，我记性不好，那调子模模糊糊的，早忘了七七八八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目光再次不自觉地，投向了不远处的长乐公主姬如雪。
“不过……”他沉吟道。
“我倒是觉得。那曲子，或许……需要用一种很特别的七弦琴，才能弹出那种味道？”
“而且，弹琴的人，也得……嗯，心很静，眼睛……也得很清澈才行。”
他这话说得依旧有些没头没没尾。
炎帝和国师，都是一头雾水。
长乐公主姬如雪，却是娇躯微微一颤。
小脸再次泛红。下意识地避开了林间的目光。
她自幼聪慧过人，也酷爱音律，尤其擅长七弦古琴，被誉为“大炎第一琴仙子”。
只是。这位林先生。为何突然说……弹琴的人。眼睛要清澈？
难道……他，他真的是在说我？
就在此时。
一首站在炎帝身旁。
从镇海关便一路跟随而来的清虚老道，怀中那枚被他视若性命的“神石”。
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不等清虚老道反应过来。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悠扬、悲怆的琴音。
竟仿佛从那“神石”之中。首接透发而出，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那琴音，苍凉，悲壮。
带着无尽的……铁马冰河与……破碎星海！
正是林间梦中所闻，那令他心悸的太古战歌！
林间浑身猛地一震！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调子！一模一样！”
他失声叫道，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激动与……渴望！
炎帝与国师，以及长乐公主，更是骇然失色！
神石……那块被林先生随手丢弃的普通鹅卵石……竟能发出如此……引动神魂共鸣的太古琴音？！
而且，这琴音，竟与那上古秘卷中记载的“神魂烙印”有关？！
琴音只响了短短数息，便戛然而止。
但那股悲凉肃杀，却又带着无尽勇气的意境。
却依旧萦绕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清虚老道捧着那枚依旧在微微发烫，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神石”。
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前辈！陛下！公主！此石……此石竟能与那上古秘卷产生共鸣！方才那段琴音，定然就是那秘卷中所载神曲的……一小段！是真正的太古仙音啊！”
林间此刻，却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太古仙音”。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枚在清虚老道手中散发着微光的“神石”。
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位，同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琴音而陷入沉思，美眸中闪烁着奇异光彩的长乐公主姬如雪。
他脑海中。
梦里的那双温柔而哀伤的眼睛。
与眼前少女那双清澈而灵动的眼睛。
再一次。
缓缓地。
彻底重合。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仿佛要撕裂他灵魂的熟悉感与……难以言喻的心悸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神思。
他心底无力叹息。
“最后还是困在宫阙之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