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书库禁地之内。
寂静无声。
炎帝姬苍玄与国师洞玄真人，屏息凝神。
他们看着那个正将“上古秘卷”垫在脖子底下，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林间。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无奈。与更深的敬畏。
这位林先生……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用那卷可能记载着“终焉之战”秘辛，关系到此界存亡的上古神卷……当枕头？！
这操作……前无古人，后，怕也再无来者了。
“陛下……”国师洞玄真人声音干涩，“我等……是否就在此等候先生醒来？”
炎帝揉了揉眉心。他感觉有些头疼。
“也只能如此了。”他低声道，“传朕旨意，此地列为禁苑，任何人不得靠近。”
“若先生醒来有任何需求，务必第一时间满足。”
“另外，将那几位从镇海关回来的化神道友，也‘请’入宫中，好生安顿。就说……朕有要事与他们相商，请他们暂勿离京。”
他觉得，关于这位林先生，以及那神秘的“墟”，或许……还需要从清虚老道他们那里，探寻更多线索。
……
林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漫长，也极其真实的梦。
梦中，不再是悠然居的摇椅。也不是忘忧小筑的逍遥榻。
他“看”到，无数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星辰，在燃烧，在崩塌。
亿万身披残破神甲，气息苍茫古老的伟岸身影，在浴血搏杀。
他们的对手，是更加恐怖，更加难以名状的……虚无。
那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芒，一切生机，一切法则的……终极虚无！
法则在哀鸣，大道在破碎。
一个个曾经辉煌的世界，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虚无的侵蚀下，无声地湮灭。
喊杀声、咆哮声、悲泣声、绝望的祈祷声。
响彻了整个冰冷的宇宙，却又仿佛被那无尽的虚无，吞噬得听不见半分回响。
林间感觉自己，也置身于那惨烈无比的战场之中。
他似乎……也在战斗。
只是，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
他只觉得……好累，好疲惫。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仿佛经历了亿万年征战与守护的……无尽疲惫。
就在这血与火，光与暗，生与死的交织中。
一阵悠扬的琴声，如同穿透万古的清泉，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那琴声，初时如泣如诉，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哀婉。
渐渐地，又变得高亢激昂，充满了不屈的意志与……决绝的勇气。
林间循着琴声望去。
只见在那破碎星海的尽头，一片稍显“完整”的星域残骸之上。
一道模糊的、身着素白宫装的女子身影，正静静地端坐在一张古朴的七弦琴前。
她青丝如瀑，身形纤细。
任凭周围星辰陨落，虚无肆虐。她却仿佛置身事外。
只是专注地，用她那双同样看不真切的、白皙修长的手，拨动着琴弦。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能安抚亡魂，能激励生者。
能让那冰冷的宇宙，多一丝温暖。
也能让那肆虐的虚无，微微一滞。
林间想看清她的脸。
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仿佛隔着一层永恒的迷雾。又仿佛……是他自己的记忆，早己残缺不堪。
他只能看到。
那双眼睛。
一双……清澈如万载寒潭，却又温柔如春日暖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深深的哀伤与……期盼？
这双眼睛……
好熟悉……
林间心中，猛地一痛！
仿佛有什么被尘封了亿万年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想大声呼喊。想问她是谁，想问自己又是谁。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琴声，也在这时，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悲壮。
最终，在一声仿佛能撕裂神魂的铮鸣之后。
戛然而止。
……
“呼……”
林间猛地从那张冰蚕丝地毯上坐起身。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神中，还残留着梦中的惊悸与……一丝茫然。
那卷被他当做枕头的“上古秘卷”，不知何时己滑落到一旁。
上面那些抽象扭曲的黑色诡异符号，似乎……比先前黯淡了一些？
“又……又做怪梦了……”
林间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
他觉得，这次的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都要……让人难受。
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双清澈又温柔，却带着深深哀伤的眼睛。
为何……会让他感觉如此……心痛？如此……熟悉？
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却又被他彻底遗忘的……一部分？
“奇怪……真是奇怪……”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将那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肯定是这枕头太硬，睡得我落枕了，还做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梦。”
他嘟囔着，重新将那“罪魁祸首”的兽皮古卷，拿起来。
却发现，那古卷之上，原本那些让他觉得“难看”的黑色符号，此刻竟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似乎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一股更加苍茫，也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其中一个原本模糊不清的符号，此刻竟变得异常清晰！
那符号，扭曲盘旋，如龙似凤，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初开的至理。
林间盯着那个符号。
不知为何，他意识澄清，这是曲谱？！
“嗯？”林间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抓住。
那种感觉，非常糟糕，比饿肚子还糟糕。
就在他对着那古卷发呆，试图从那纷乱的思绪中理出点头绪的时候。
石室之外，传来了炎帝姬苍玄略带恭敬与……一丝丝紧张的声音：
“先生……您醒了吗？全槐宴……己为您备妥了。”
“槐花宴？！”
林间听到这三个字，眼睛瞬间就亮了！
什么古卷！什么符号！什么怪梦！什么熟悉的眼睛！
在“美食”面前，统统都得靠边站！
“醒了醒了！早就醒了！”
他连忙应道，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那兽皮古卷……又随手扔回了白玉石台之上。
管它什么天地大秘，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快步走出石室，准备去享用他的“全槐盛宴”。
炎帝和国师见他出来，神色如常，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也总算是暂时落了地。
他们刚才在外面，可是清晰地感应到，石室之内，曾有一股极其恐怖的、不属于此界的苍茫意志，一闪而逝！
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让他们这些化神大佬，都感到心惊肉跳！
他们还以为……这位林先生，在睡梦中，又“不小心”捅了什么天大的娄子呢。
现在看来，似乎……有惊无险？
……
正午，皇宫御花园。
林间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那顿“全槐盛宴”，御厨们果然是倾尽了全力。
槐花糕香甜软糯，槐花饼外酥里嫩，槐花粥清香爽口。
槐花炒蛋……嗯，这个林间觉得还是小霞炒的更有“灵魂”。
总而言之，他吃得很满意。心情也很好。
此刻，他正躺在炎帝特意为他移到御花园湖心亭中的那张“白玉回廊逍遥榻”上。
十分惬意。
炎帝和国师，以及……不知何时也得到允许，远远跟在后面的长乐公主姬如雪，正陪在一旁。
炎帝本想再趁机“请教”一下关于那“上古秘卷”的事情。
却见林间呆望着湖面，怔怔出神。
一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林间的长乐公主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
林间闻声望去。
那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清澈、灵动。
一如……他梦中那双，在破碎星海间，在浴血战场上，依旧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
林间的心，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再次。
重重一跳！
那股熟悉的悸动与怅然，比昨日初见时，还要清晰百倍！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