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林小麦迅速分着饭团。
黄满仓接过食物,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
少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起身,掰开自己那份饭团朝弟弟走去。
林小麦用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有阻拦长子,却也没有开口唤回次子的意思。
少年人知错容易,但就怕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若不让他把这教训刻骨铭心地记住,难保日后不会再犯。
她故意将目光从兄弟俩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正在整理包袱的苏巧禾。
儿媳的动作小心翼翼得近乎卑微,自打说错那句话后,黄满仓至今没搭理过她。
唉,这两年少夫妻也算是问题家庭,真令人头痛!
苏巧禾见林小麦望过来,讨好地凑过去:“娘,这包袱...之后让我来背吧?您也能轻松些。”
“不用了。”
林小麦拿过包袱,故意提高声音:“粮食都在这,我得亲自守着!"
她将包袱重重拍在身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苏巧禾脸色一白,讪讪地退到一旁。
林小麦状若无意地扫视西周,捕捉到几道贪婪的目光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包袱可不能给儿媳,今晚自己还得用这包“粮饵”,钓出那个真正的偷粮贼!
夜深人静。
一整日的艰难跋涉耗尽了众人最后的气力,此时己顾不上守夜,破庙内很快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外头的山风呼啸着穿过残破的墙洞,听得渗人得慌。
林小麦闭目假寐,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己经熟睡。
殊不知,她全身神经绷紧,耳朵竖得老高。
忽然,墙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布料摩擦的声响,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果然来了。”
林小麦在心中冷笑,手指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柴刀。
那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身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黑影正俯身靠近,一只冰凉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探向她怀中的包袱。
“抓贼啊——!!!”
林小麦猛地吼出声,一只手死死扣住那只细瘦的手腕。
贼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拼命扭动起来。
破庙瞬间炸开了锅,睡梦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乱作一团。
“娘!怎么了?”黄满仓猛地站起来,借着月光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
苏巧禾吓得首接抱住了招娣和小草。
那贼人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却被林小麦一个反手狠狠按倒在地。
她手中的柴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抵在对方脖颈处:“再动一下试试?”
感受到冰凉的刀刃,瘦小的身影顿时僵住,不敢再动弹分毫。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当贼还敢赖在我头上,这会儿居然还敢偷。”林小麦喝道。
“嚓”的一声响,不知是谁点亮了火折子。
晃动的火光中,她终于看清了被自己制住的人。
“黄进?!”
“怎么会是你?”
火光映照下,少年的脸惨白如纸。
他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抖动,凹陷的眼窝里蓄满泪水,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婶子....我...我......”
闻声围拢过来的村民顿时哗然。
火光将黄进瘦小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他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林小麦心头猛地一颤,手中的柴刀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她曾怀疑过村里那几个惯偷,甚至时刻提防着周萍姑一伙人使坏,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路咬牙背着父亲逃荒的孝顺少年,竟会做出这种事。
“小小年纪就学偷东西?”
“在菩萨面前也敢造次,要遭天打雷劈的!”
“真是作孽哟......”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对着地上的黄进指指点点。
少年样子格外凄惨,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林小麦正欲开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黄满瑞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急匆匆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娘!您没伤着吧?那贼人有没有......”
话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黄进身上,眨了眨眼,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黄进?”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在这做什么?”
黄进听见这声,身子猛地一颤,将脸埋得更低了。
他瑟缩着肩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消失。
黄满瑞目光扫过众人愤慨的面容,从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拼凑出事情原委。
他的脸色瞬间由惊诧转为愤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啊!”
他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黄进衣领,将瘦弱的少年提得脚尖离地。
“我当你是好兄弟,我娘也帮衬过你们父子,你这会儿居然还敢偷我家的粮食?!”
黄进挣扎了几下,最终跌在地上:“不...我没有想害婶子......”
少年哽咽着辩解:“那天偷粮是...我不好...可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想连累婶子.....”
“放屁!”黄满瑞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都变了调,“那天你眼睁睁看着我娘被围着,你也没站出来!”
“况且,你这会儿还想偷我家粮,这你又怎么解释?”
黄进被他吼地浑身发抖,始终不敢抬头对视。
突然,他猛地跪在林小麦面前,额头磕在冰冷的地上。
“婶子...我该死......我不该偷你粮,可......”
少年哽咽的声音满是绝望:“可我爹他...他怕是熬不过几日了......”
他抬起头的瞬间,泪水唰地落下:“他这辈子太...苦了...连口精米都没尝过...我就想...就想在他走之前......”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没一下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地上染出一片暗红,少年却似乎不知疼,一下接一下磕着:“....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