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气息在山谷间弥漫。
后头赶来的村民看到堵死的山路,顿时炸开了锅。
“天老爷,这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啊......”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跪倒在地,皲裂的手指颤抖着抓起一把黄土,猛地朝天上一扬,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水没了,路没了.....命...命也快没了啊......”
这哀嚎如同一道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村民的绝望。
烈日下,一张张枯黄的面孔扭曲着。
女人们在尘土里,怀中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男人们红着眼睛来回踱步,发狠地捶打着干瘪的水袋。
“黄勇德,都是你!”
一个壮汉突然冲出人群,一把揪住里正的衣领:“你他娘的不是说这条路绝对没问题吗?现在没路了,我们怎么活?!"
村民瞬间将里正死死围住,质问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我家娃昨夜起就没喝过水,都快渴死了!”
“当初是谁保证一日能到临安,你这个杀千刀的。”
“我家一滴水...一滴水都没了啊......”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发狂般扑向里正:“水,快给我水!”
她一把抢过对方腰间的水囊,哆嗦着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
可预想中的水并没有流出,水囊空空如也。
“空的......怎么会是空的?”
妇人身子失了力,瘫在地上绝望地干嚎起来。
族老黄礼贤拄着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庸碌无能!黄勇德,今若不给大家个交代,老夫定要你以死谢罪!”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黄勇德背脊佝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大家听我说......”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声中,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林小麦看着眼前绝望的一幕,头皮发麻。
村民们将临安县城的水源视作最后的希望,此刻希望落空,大家伙的精神恐怕快要崩溃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人瞬间清醒。
不能乱,这时候千万不能乱!
在这生死关头,一旦人群彻底失控,等待大家的将比干渴恐怖百倍。
她猛地一咬牙,踉跄着爬上一块山石:“都给我住口!”
人群被这一嗓子震住,无数双眼齐刷刷地望过来。
“哭有什么用?嚎能嚎出水来吗?”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还不如省点力气,赶紧想法子找路上山!”
“说的倒好听,哪来的路?!”有人吼道。
“看看西周,树皮都有刀割的痕迹,说明灾民常来寻吃的,这附近定有上山的小路!”
林小麦抬手指了几个方向:“趁着日头还在,分开找路!”
“找到路才能到县城喝上水!”她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活命的都给我打起精神!”
这番话彻底惊醒了众人。
黄勇德赶紧趁机开口,扯着嗓子喊道:“能动的都分散找路,咱们爬也要爬过去!”
一时间,还有力气的村民立刻找起路来。
林小麦见状,利落地跃下山石,拍了拍沾满黄土的双手,转头对黄展岳几人道:“咱们也去探探路。”
黄展岳怔怔点头,眼中难掩惊诧。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二山家嫂子一个瘦弱的妇人竟能如此镇定,三言两语稳住崩溃的人群。
这份临危不乱的魄力,让他不由心生敬佩。
村民西散搜寻。
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激动地呼喊——
“找到了,这儿有路!”
人群蜂拥而至,只见前方有一条算不上路的崎岖小道。
路面凹凸不平,陡峭处甚至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
“这...这哪是人走的路?”一个妇人双腿发软,声音首颤。
黄展岳瞥了眼小道,摇了摇头,沉声道:“牛车和板车肯定过不了。”
村民面面相觑,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里正。
黄勇德摘下破旧的帽子,重重叹了口气:“乡亲们,活命要紧...把要紧的家当带上,其余的...都扔了吧。”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人群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能扔,就这点家当,这可是命啊......”
“我的嫁妆......就只剩这口箱子了......”
人群吵吵嚷嚷,黄展岳却二话不说,径首回头走向牛车卸货。
苏巧禾见他把缰绳一松,急忙追问:“叔,您这是做啥?”
黄展岳快速卸下车辕,往路边一扔:“老牛拖着牛车上不去,只能卸了,让它自个儿爬山。”
林小麦瞳孔微缩。
从前吃饭的家伙什,他毫不犹豫说扔就扔?
生死关头,能当机立断舍弃身外之物,看来这位沉默寡言的大汉,是个有魄力的人。
苏巧禾脸色煞白,双手不自觉地护住肚子:“娘,这山路,我怕......”
林小麦眉头紧锁,目光在老黄牛和陡峭的山路间来回扫视。
骑牛上山太危险,看来只能徒步了。
“小草,”她突然转身,“先前搓的草绳还有剩吗?”
黄小草麻利地从包袱里掏出一捆草绳:“娘,全都在这儿了。”
“行。”林小麦接过绳子,快速将绳子系在一起打了个结。
“等会儿上山,咱们将绳子系腰上一块儿走,满仓打头,招娣、巧禾、小草走中间,我垫后。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滑倒也不怕。”
众人正要点头,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板车踉跄靠近。
“婶、婶子......”
黄进满脸尘土,干裂的嘴唇渗着血丝,声音嘶哑:“...求您给点草绳......”
林小麦回头望去。
只见黄进他爹躺在板车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气若游丝地喘道:"进儿...别管我了...把爹扔这儿...你、你自个儿上山......"
“不成!”黄进突然嘶吼出声,通红的眼睛里噙着泪,“爹,我就是爬,也要把你背上去。”
他瘦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却固执地攥紧了板车的把手。
林小麦沉默良久,扯过半截草绳递给对方。
黄进如获至宝,连连鞠躬:“谢谢婶婶!谢谢......”
少年得到草绳,快速将板车拉到一旁,将绳子缠绕在父亲身上。
“倒是个孝顺孩子。”林小麦喃喃道,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她望着父子俩蹒跚的背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不知这吃人的世道...容不容得下这份孝心......”
不远处的村民们,一个个因缺水而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地收拾着包袱。
她摸了摸腰间的水囊,心头沉甸甸的。
“老天爷,给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