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京城运河上的坚冰消融，商船穿梭如织。通商书院观星台的铜制浑天仪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二十余名学子正踮脚调整齿轮，周砚白立在汉白玉栏杆旁，看着他们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镇海五号"甲板上与魏临渊并肩调试轮机弩的场景。
"先生！水运浑象仪能自动报时了！"少年清亮的嗓音穿透薄雾。周砚白转身时，正见周承宇抱着木质齿轮模型跑来，衣摆沾着实验室的木屑，眼睛却亮得惊人，"我们改良了归墟古籍里的机关术，只要注入少量水银......"
话音未落，沈清瑶的贴身侍女匆匆赶来，手中的檀木匣还带着体温："大人，沈家商船在西洋海域触礁，船骸里发现刻有龙纹的青铜箱，沈夫人说事关重大......"周砚白打开匣子，泛黄的信笺上朱砂字迹未褪，画着的星图与平安扣内隐现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日后，"镇海六号"的蒸汽管道喷出白雾。周砚白抚摸着船舷镶嵌的鲛人绡纱，看着沈清瑶牵着周念安在码头挥手。六岁的小姑娘突然挣脱母亲，举着贝壳风铃追出老远："爹爹要给我带会唱歌的海螺！"童音随风飘散时，周承宇己熟练地指挥水手升起主帆，少年腰间新配的螭纹短剑，正是赵安邦将军亲赠的成年礼。
西洋海域的风暴来得毫无征兆。第七日深夜，乌云如墨，闪电将海面劈成无数碎片。周砚白握紧舵轮，看着罗盘指针在"归墟"方位疯狂旋转，突然想起羊皮书残卷上的警示："幽冥现，天地撼，唯有双玉引天光。"他猛地扯出平安扣，温润的玉石瞬间滚烫，在漆黑的海面投射出淡金色光罩。
"父亲！右舷有异动！"周承宇的喊声被雷声吞没。巨浪中，一艘覆满藤壶的古船缓缓升起，船帆上褪色的龙纹张牙舞爪。周砚白举起千里镜，瞳孔骤缩——甲板上站着的"船员"浑身缠绕发光海草，空洞的眼窝里游出银鱼。当平安扣的光芒触及古船，那些"船员"发出尖锐的嘶鸣，化作泡沫消散在浪涛中。
在船舱深处，他们发现了用玄铁浇筑的棺椁。周承宇挥剑劈开锈蚀的锁链时，青铜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中躺着身着李唐服饰的女子，面容栩栩如生，手中紧攥一卷兽皮——正是失传己久的《归墟真解》。然而当周砚白试图触碰，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眼瞳中流转着星云般的光芒。
"三百年...终于等到天命之人..."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海底传来，女子周身开始崩解成光点，"归墟不是牢笼...是钥匙..."最后的光芒中，兽皮卷自动展开，显现出比羊皮书更古老的文字：上古时期，人神共筑归墟维系天地平衡，后因神力消散，不得不以妖兽为镇物。
返航途中，周砚白将兽皮卷沉入最深的海沟。周承宇望着翻涌的浪花不解："为何不将真相公之于众？"
"你看这运河。"周砚白指向船舷外，商船正穿过新修的石拱桥，桥下渔夫的号子与孩童的嬉笑混在一起，"若百姓知道脚下的土地曾悬于深渊，是继续安心生活，还是终日惶恐？"他握紧平安扣，上面的纹路突然浮现温暖的光，"守护不是揭开所有秘密，而是让万家灯火长明。"
当"镇海六号"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码头上周念安的贝壳风铃与船笛共鸣。周砚白抱起女儿，看着她好奇地抚摸船身的鲛人绡纱，忽然想起沈清瑶在婚前说过的话："真正的盛世，该让孩子不知战争为何物。"远处，通商书院的学子们正在绘制新的海图，笔尖划过之处，未标注的海域渐渐被填满。而那些沉睡在海底的秘密，终将化作守护这片土地的永恒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