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婚礼结束后,成韶华的新房里依然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氛。她褪下了沉重的嫁衣,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魏景怀也在嬷嬷的示意下,换下了喜服。两人坐在屋中,相对无言。春喜和嬷嬷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大气不敢出。
成韶华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魏景怀在婚礼上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以及合卺礼时他伸出的手。她偷偷观察他,他却依然是那个低眉顺眼、木讷呆滞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想开口问他,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答案?一个“废物”的眼神变化,也许只是她过于敏感。
就在这份尴尬与沉默中,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进来的是成府的管事周伯,一个在成家干了几十年、深知府中规矩的老人。他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同情,向成韶华行了一礼:“夫人……老爷和主母有请。”
“请?”成韶华有些疑惑,这个时候,父母会请她去前院?她以为经历过这场婚礼,他们会尽量回避她,减少这种尴尬。
“是的,夫人。”周伯的语气很平静,但成韶华总觉得其中藏着什么。“老爷说,有些话要交代给夫人。”
成韶华起身,魏景怀也跟着站了起来。周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尊重,但也没有明显的轻视,只是公事公办:“姑爷也一道吧。”
一行人跟着周伯往前院走。穿过长廊和庭院,成韶华发现府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下人们来去匆匆,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
来到正厅,成大人和成主母都坐在那里,脸色都很不好看。旁边还坐着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和夫人。气氛异常严肃。
成韶华和魏景怀行礼后,依言坐下。成韶华看向父母,想从他们眼中看出端倪。成大人的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无奈,有疲惫,也有决绝。成主母更是眼眶红肿,不时拿帕子擦泪。
“韶华啊……”成大人开口,声音沙哑,“今日之事……为父也是……也是无奈。”
成韶华心中一痛,她知道父亲尽力了,也知道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这并不能减轻她心中的委屈。
“圣旨己下,木己成舟。”成大人叹了口气,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和疏远,“成家需要维系,容不得任何……意外。”
听到“意外”二字,成韶华心中猛地一跳。父亲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因为她嫁给了魏景怀,成了“意外”吗?
“所以……”成大人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却不得不为的决定,“圣上旨意虽未明言,但内侍省公公离开时,却暗示了‘清净’二字。族中长老们商议后,决定……”
他看了看旁边的族中长辈,那些长辈面无表情,似乎己经达成了共识。
“决定将你和魏景怀……发配到城外清泉庄,暂居。”
轰——!
成韶华感觉又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响。发配?清泉庄?
“发配?”她几乎是惊呼出声,完全不敢置信。嫁给一个“废物”赘婿己经够荒唐了,现在连在京城成家居住都不行,要被发配出去?
“这不是发配!”成主母哭喊着解释,“只是去庄子上……清净清净……避避风头……”
“避风头?”成韶华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她嫁给魏景怀,难道不是因为那个荒谬的“命格相冲”?难道她身上带着什么会影响家族的“风头”?
“京城风言风语太多,对成家影响不好。”族中一位长老冷硬地开口,语气不带丝毫温情,“谢家那边虽己取消婚约,但对此事心存芥蒂。为了成家的声誉和与谢家的关系,你和魏景怀,还是暂时离开京城为好。”
这理由冠冕堂皇,但成韶华听来,却字字扎心。说白了,就是嫌她和魏景怀这个组合碍眼,有损成家的颜面,所以要把他们赶走,眼不见为净!
“清泉庄虽然偏僻,但也是成家的产业。”成大人避开成韶华受伤的眼神,语气尽量显得温和:“庄子上有人照料,田产也有,你们去了,衣食无忧。安心住在那里,等……等风头过去,再作打算。”
再作打算?成韶华心中冷笑。嫁给一个“废物”赘婿,被发配到庄子,她的人生己经彻底完了,还有什么打算?
“什么时候走?”成韶华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屈辱,声音冷得像冰。
“就、就今日下午吧。”成主母哭着说,“东西己经收拾好了,马车也备好了。”
今日下午?!这速度,仿佛恨不得立刻将她扫地出门!成韶华只觉得浑身冰冷。这就是她的家族,这就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出身!在家族利益和脸面面前,她这个嫡女,竟然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甚至被“驱逐”的棋子!
她看向坐在旁边的魏景怀,他从头到尾都沉默着,低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听懂。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风头”,那个让她被家族驱逐的“意外”!
魏景怀!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一种巨大的悲哀和怨恨。这一切,都是从他身上开始的!如果不是嫁给他,她还在憧憬着完美的未来!
“韶华,你……你别怨为父。”成大人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悲凉,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但语气依然没有改变,“这也是为了成家好。”
“为了成家好。”成韶华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讽刺无比。她的牺牲,就是为了成家好!
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问一句为什么那个魏景怀会出现在圣旨里。她知道现在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也不会有人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
她起身,向成大人和成主母行了一个疏离而冷漠的礼:“女儿明白了。”
然后,她看向魏景怀:“我们走吧。”
魏景怀这才抬头,看向她,眼神中依然是那种让她琢磨不透的复杂光芒,但也带着一丝……她无法分辨的顺从?
他起身,沉默地跟在成韶华身后。
在周伯的引领下,成韶华带着春喜,魏景怀,以及成家为他们准备的少量行李,离开了正厅。行李被装上了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而不是她曾经准备好的那辆豪华宽敞的陪嫁马车。
经过成府的庭院,往府门走去。一路上,那些下人们都远远地站着,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但成韶华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窃窃私语,议论着她的悲惨命运。
她曾经是成府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却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子。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心中无比苦涩。
在府门口,几名内侍和禁军依然守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仿佛在确认成家是否真的遵旨将他们送走。
成大人和成主母没有出来相送。只有周伯送他们到了府门口。
“夫人,姑爷,庄子上的管事己经打点好了,这是庄子的地契和一些盘缠。”周伯将一个包裹交给成韶华,眼神复杂,“到了庄子上,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可修书回来……”
“不必了。”成韶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既然去了,便不会再给成家添麻烦。”
周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成韶华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成府。她知道,从踏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与京城的成家,与曾经的荣耀,彻底断了联系。
她上了马车,魏景怀和春喜也跟着上来。马车帘子被放下,隔绝了她与外界的目光。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成府大门,融入京城熙熙攘攘的街头。
透过车帘的缝隙,成韶华最后看了一眼成府高大的门楼,心中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不甘。她的京城韶华,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下嫁记,从此将与这个名叫魏景怀的“废物”,在那个不知名的清泉庄展开。
她不知道那个庄子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在那里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的生活将彻底脱离她曾经设想的轨道,进入一片完全未知的领域。
坐在她旁边的魏景怀,依然沉默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存在,是她这场悲剧的开端,也是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唯一伴侣。
他究竟是怎样的?那个在婚礼上眼神一闪而逝的男人,真的是京城传闻中的“废物”吗?还是,他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这些疑问,此刻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成韶华心头。她不知道,这段被强加的“下嫁”旅程,会将她带向何方。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将不再有掌声和鲜花,只有泥土和汗水,以及一个隐藏着未知秘密的赘婿夫君。
京城渐远,庄子渐近。云泥之别的旅途,才刚刚开始。